晚云拿过来看,果然,裴渊坐镇就是不一样。兄弟二人一笔一划都写得认认真真,怪不得抄了那么久。
“不必了,先去睡吧,”她说,“殿下眼刁得很,你二人再练练,日后重写一份。”
慕浔怜悯道:“姑姑,你当年也这般辛苦么。”
“怎会辛苦?”晚云一脸回忆,脸上泛着傻笑,“姑姑每天都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运的人。”
慕浔匪夷所思:“姑姑喜欢抄书?”
晚云笑而不答,只将他们二人赶回屋里去。
次日辰时,天堪堪亮起,晚云已经收拾好了行李。
才走院门,裴渊已经在外面等着。
晚云有些吃惊,一下又想起昨夜的事情,有几分羞赧。
走到他跟前,她问道:“阿兄怎么在这里。”
裴渊没有说话,不由分说便捧着她的脸,在上面亲了一下。
“总要还一个给你。”他说,语气平静且理所当然。
天色还暗,晚云脸上的红晕却全然藏不住,将一双眼眸衬得愈加光亮。裴渊堂而皇之地拉起她的手,走出院子,穿过校场。
营前,去瓜州的车马都已经准备妥当,仁济堂一众人等以及裴渊派给他们的护卫都在。
慕家兄弟站在王阳身旁,见到裴渊,都行了礼。
裴渊看了看他们:“我昨夜等到半夜,不曾见人来交功课。”
两人齐刷刷地看向晚云,后者干笑两声,忙解释道:“他们那功课,只能让阿兄生气。他们再练练,再让先生过目。”
“什么功课?”王阳不解。
晚云只得起昨夜的事。
王阳听着,嘴角微不可见地撇了撇。毕竟是自己教出来的徒弟,竟然让裴渊来挑刺。
他冷冷地扫了兄弟二人一眼。
慕言赶紧扒拉着他的腿,委屈道:“阿言很快就练好。”
王阳指了指马匹,对慕浔道:“今日你与阿言共乘一匹,让他学学如何驭马。”
慕浔应下,慕言则一脸高兴,跟着兄长朝马匹走去。
裴渊看着王阳,道:“这一路,便有劳足下照顾云儿。”
王阳淡笑:“云儿是在下师妹,自不在话下,若说照顾,该是在下多谢殿下这些日子照顾云儿才是。”
晚云见二人对视,只觉脊背生寒,忙借口要出发了,拉着裴渊去跟姜吾道道别。
姜吾道今日倒是高兴,见慕家兄弟要共乘一骑,只说不妥。
“两个小儿都不善驾驭,怎可共乘一骑。”他招呼道,“谁要乘姜师公的马?”
两兄弟一向喜欢他,兴奋地举手,让姜吾道一阵得意。
“谁要乘师父的马?”王阳走过来,不紧不慢道。
两人也同时举手。
姜吾道唇边的笑容僵了僵,轮到王阳终于露出笑意。
裴渊看一眼晚云,随即道:“谁要乘姑姑的马?”
这时,兄弟二人的面色却变得犹豫,相觑不决。
晚云又好气又好笑,“嘁”一声:“我才不与小儿共乘,我自己走。”
说罢,径直走向自己的坐骑。
裴渊笑着扶她上马。
慕言似自知不对,跑到她马前,道:“那不如阿言乘姑姑的马?”
晚云扭开头:“不用你可怜,到你师父那里去。”
王阳摇摇头,将慕言交给姜吾道:“跟你们说过不能得罪她,她心眼小。这下好了,你们那自家的针法,要学下来只怕遥遥无期。”
兄弟二人连忙告饶。
一阵喧闹之后,众人都上了马。
晚云回头看,裴渊仍站在旁边,晨曦之中,面若冠玉。
“我走了。”她说。
裴渊颔首,上前替她将裘皮大氅拉好,道:“路上小心。”
晚云忍不住想低头抱抱他,可长辈们都在,她不好意思。于是回握了他的手,当是回应了。
“去吧。”裴渊微笑。
早前,晚云已经去信和福禄约好了时日。
那药贩是他的老友,自当由他来引荐。
在路上,晚云和姜吾道、王阳详细说了姚火生和珍宝阁的事。不过怕他们担心,所以并未提及姚火生还活着。
二人并未像她想象中那样诧异,听罢之后,并无许多表示,只有王阳揶揄她狗屎运,说她幸好不曾真遇到亡命之徒。
晚云只觉无语。那些回想起来仍旧能让自己大呼神奇的经历,在他们眼里竟然只是走狗屎运。
“那些铺子,你便打算收下了?”这时,姜吾道问。
晚云道:“阿兄说这几个铺子需得交由官府查验,若无碍了才好接手。等那时,我琢磨着把铺子交给方师伯打理,每年分他些利钱,师叔觉得师伯会答应么?”
姜吾道觑了她一眼,像听了什么怪事:“自是乐意。有这等好事,方师兄那算盘精怎会推拒?只是你为何要交给他,才几间铺子,自己管着就是了,赚些闲钱不说,还能给你师父省几个嫁妆。”
晚云摇头:“我人在东都,如何管的了这些?”
“怎管不得。”姜吾道笑笑,“只消巴结好你师兄便是。”
说罢,他向王阳使了个眼色:“你师兄那么些管采买的手下,长年在河西行走,最是精通货物之事。可让他们隔一两月替你查账,其余琐碎,那些安国人比你在行,交由他们料理便是。至于你,可像那些大商贾一般,在东都住着,只处理大事。只要邮路畅通,有何难处?”
晚云了悟,原来竟有这般学问。
仁济堂共有五百家铺子,但主要是师兄在帮着师父打理。
而晚云则帮着王阳打理东都的总堂,算是副手的副手,对具体地经商,其实了解不多。
师父这么安排,不是不信任她,只是因为她终归是个女子,不想她抛头露脸太多,担心她被欺负。
虽然师兄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师父多虑了,向来只有师妹欺负别人,何至于被别人欺负。”
可文谦不想让晚云像王阳一样为了生意四处奔走,都不由得摆手作罢。
“算了算了,她能替你管好总堂就不错了。”
每每说起此事,王阳总感叹自己在师父眼里是牲口。
对于这般安排,晚云也并无异议。她一直念着要给裴渊治头疾,学习用功,乐得不去管仁济堂里的经营。
但如今,她忽而发现是自己到底狭隘了。日后,只怕要补上的功课还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