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哄笑,另一人道:“谁说太子那些随从都是高手,要我说,全是废物,一点警觉也不见,竟然凭着几坛酒就赚走了。”
“这话就不对了,能到东宫做侍卫的,哪里有废物?要说起来,还是跟着太子太好混,平日锦衣玉食供着,作威作福惯了。且到了这西北荒芜之地,吃上一顿肉也难,那些公子般供出来的侍卫哪里受得了,自是几坛子酒便要动心。”
他们一个个聊得开心,晚云听着他们说话,也颇是津津有味。
转头再看向裴渊,只见他也看着她,嘴角亦挂着笑。
晚云面前的小药罐已经熬了许久,她凑近闻了闻味道,觉得火候够了,用布裹着手,将药罐里的药汁倒入裴渊的碗中。
“今日服一剂,明日后日也各服一剂。”晚云道,“应该能对你那头疾有几分效用,让它不那么快发作。”
折桂用完,摆在裴渊面前的首要难题,便是头疾一旦复发,便无药可用。
晚云给他用的这药,是她这些日子潜心研究出来的,照理说应该有用,但效果如何须得验证。
裴渊也不多言,拿起药碗,吹去热气,将汤药缓缓饮下。
那药的味道,说实话,连晚云也觉得十分不好。但裴渊似乎毫无怨言,直到喝完,眉头也没有皱一皱。
正看他喝着,晚云听到旁边的军士说起了吃的。
“……许久没有吃城南刘家的羊肉饭了。”一人嚼着干粮,感慨道,“等回到凉州,我定然要去大吃一顿。真是,每每想到都想流口水。”
“你就知道吃。”旁边的同袍道,“我就不一样了,待回到凉州,我定然先去看戏。离开凉州之前,我便听说新戏要上了,演的是鸿门宴,优人都是武行出身的好手。”
“你自己就是整日打打杀杀的,看那些花拳绣腿有甚意思。”另一人插嘴道,“那些戏都是照话本子改的,你倒不如去一趟芙蓉里的书行,什么话本子没有。”
听到这话,晚云忍不住道:“凉州的话本子,在那芙蓉里的书行能找到?”
“正是。”说话那人答道,“小郎也看过话本子?”
“看过一些。”晚云皱了皱鼻子,道,“初看觉得有趣,不过再看多些便无聊了。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富家娘子,怎么上个香就瞧上了个落魄书生,还弄得死去活来,非他不嫁了?分明是那娘子没见过世面,被人讹诈。若她见识再多些,便知道以她的容貌和家事,选择良多,不必随便寻死觅活。”
那人笑道:“小郎说的那些都是专写来哄闺秀的,我等七尺男儿,该看看那些群雄争霸之类的方才带劲。”
“非也非也,”旁人摇头,“真七尺男儿,该去看雅卷。”
众人都露出暧昧的眼神,纷纷称是。
那人神秘兮兮地问晚云:“小郎,你可知道雅卷是什么?”
话才出口,他突然瞥见裴渊清凌凌的眼神扫了过来。寒风入背,一众妖邪登时识趣噤声。
不料,晚云道:“自是知道。”
众人愣了愣。
“我在洛阳时就听师弟们说,凉州虽地处偏僻,但文脉颇盛。”晚云道,“有一类话本子,叫雅卷,乃凉州特产,我师兄他们都喜欢得很。上次在凉州,我还想买些回去给我师兄,让他高兴高兴,但逛了两次也不曾逛到。”
“你看过?”裴渊忍不住问道。
“不曾,”晚云道,“他们宝贝得很,只收在房里。”
裴渊在心里将王阳等一众晚云的师兄弟鄙视了一遍,嘴上淡淡道:“不入流之物罢了,送人不妥。你若要给你师兄另外备礼,我帮你便是。”
说罢,他的目光再度扫向众人。
众人赔着笑,皆一脸纯良。
不待晚云再说话,裴渊放下药碗,站起身来道:“我要去看看赤骥,你随我去么?”
赤骥前番很是劳累,瘦了许多,让晚云操心不已。这些日子,赤骥用食引水,晚云都要亲自去看一看。
听他提到此事,晚云自不推拒,跟着他一起走到马厩。
说是马厩,其实就是几棵老胡杨树,临时把马匹拴在上面,不让他们乱跑。
远处传来众人的说笑声,显得这边很是安静。马匹们低头嚼着草料,时不时打个响鼻。
行军的路上,大多数时候,周围都是人,很难避人耳目,只有这样的地方,能够稍微得些清静。
裴渊看了看正给赤骥喂草料的晚云,抬手替她理了理头发,问:“累么?”
晚云瞥瞥他的手,暗道他上手成习惯了,忽而将它捉住,放在赤骥的脑袋上。
裴渊:“……”
“要说不累是假的。”只听晚云回道,“可我受得,阿兄别担心。”
裴渊只得从善如流,顺了顺赤骥的毛,道:“你且忍一忍,再过三日,兴许就能跟阿月会合了。届时人多,我们也不必走得太急。”
晚云想起裴渊早晨收到了玉门关的传信,原来是楼月的,她笑问:“阿月好么?”
看着她闪亮的双眸,裴渊心里有些郁闷,怎么感觉连楼月的地位都在他之上。
他闷闷地“嗯”了一声:“能蹦能跳,应当甚好。”
晚云放下心来,颔首:“那便好。阿兄前几日说起最后一件事,就是送降书入京之事,还顺利么?”
“我正要与你说此事。”裴渊道,“我昨日才知,三郎遣了四路人马分批上路,护送戎人受降书和国玺入关,其中一路被太子俘获。万幸的是,那是一路佯兵,身上什么也没有,他们扑了个空。”
晚云有些吃惊。
没想到太子先前一路被裴渊蒙蔽,高昌丢了之后,反应倒是及时,居然马上安排人马来截。
不过裴渊但凡提前布局,都会走一步看三步,当下他既然能够开口告诉自己,便是已经大致解决了。
她认真听话时,睁圆了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人看,有几分憨相。
裴渊的唇角不由勾了勾,又想摸摸她的脑袋,但想到方才,终是忍住了,只得继续在赤骥的鬃毛上挠了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