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山下的参赛者都陆陆续续地奔上山来,见了这等剑拔弩张的情状,显然双方是要大打出手,皆觉十分意外,没想到打到了这个份上,居然还有人敢去招惹这位煞星。一些本来还在缠斗的人干脆互相罢战,在一边饶有兴趣地当起了看客。
也有不少人看出了其中有异。与樊睿对峙的那群人衣衫整洁,浑不似其他参赛者那样风尘仆仆,尤为突出的是当头的那个矮子,面相煞白,且僵直无神,颇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
沧海与濯风对视了一眼。濯风点了点头,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樊睿看向丁宇烁,语气中隐有寒意,道:“这是你找的帮手?”
丁宇烁道:“我事前便知你此番归来,修为大有进展,自觉难是你的对手,若想把你拦住,当然要找人助拳。”
樊睿斜眼向那矮子打量,忽尔笑道:“这位姓马的仁兄不是你们丁家的人吧?你对他如此信心满满,不免令人好奇,不知这位仁兄是何方高人,师承于哪门哪派?”
丁宇烁道:“马大哥单名一个绣字,打从南境里来。他虽是江湖散修,无门无派,但自学成才,修为高绝,比之一些名门隽秀,不枉多让。”
樊睿道:“既然不枉多让,那不如展露两手,让大家见识一下南境高手的绝学。马兄,请赐教。”伸手朝马锈做了个“请”的姿势。
马锈瓮声瓮气地道:“好说。”
他面相虽然古怪,看起来却颇为年轻,没想到一开口说话,声音沙哑老成,竟带着几分刺耳。沧海听得一愣,心道:“这声音怎生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马锈嘴里答应,却站着不动。樊睿也不以为意,道:“马兄若不动手,那我就要让大会结束了。”说着又向申龙台上的镏铢山走去。
马锈一言不发,往前一步踏出,右手虚探,宛如面前有一方清池,手臂刚伸进去,空气就像水波一样一圈圈地荡漾开来。
波纹扩处,樊睿脚步顿时一滞,似乎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前进不得。但觉那墙壁后势沉重如山,力量之大,简直要将人压作糜酱。樊睿往后撤了一步,那波纹紧逼而至,迫得肌肤胸腹为之生痛,随着纹圈的外漾,力量竟似又增强了半分。樊睿当即再退一步。
有几个参赛者离得近些,眼见波纹外扩,压到身前,一人叫道:“我看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挥拳猛力轰出,腾地一响,如石沉于湖,波纹急剧震荡,浪花四溢,将那空气墙击出好大一个窟窿。
那人得意道:“不外如是。”
另外几个人见他打得轻轻松松,当下也是出拳的出拳,劈掌的劈掌,腾腾腾一阵响,纷纷将空气墙打出一个个的窟窿。
而樊睿那边,已经退出了第四步。
马锈冷冷地道:“找死。”
只见那些外溢的气浪翻滚涌动,与空气墙重新融合,稍微停顿了一下,忽地倒流而回,四合归拢,将打出的窟窿瞬间填补了回来。
窟窿复原的一刹那,中心点一股力量喷薄而出,比之那几个人刚才击出的力量增加了何止倍蓰。等那几个人意识到不妙,早就已经来不及了。但听得喀喇喀喇骨头断折的声音,伸出的手臂首当其冲,被反扑回来的力量绞得寸寸撕裂。
血花飘溅中,夹杂着凄厉的嚎叫声。紧接着砰砰砰数响,几个人被大力弹飞出来,摔进人群里,血肉模糊,几乎没了一半身体,眼见是不活了。
旁边的人惊得跳起来,叫道:“死……死了,他杀了他们!”
人群一阵骚乱,忙不迭地连连后退,顿时空出了一大片地方来。沧海一行人离得甚远,倒没有受到波及。眼见空气里那波纹动荡,表面看起来平平无奇,当者却非死即伤,破坏力极强。几人神色愈加凝重。濯风道:“当心,此人绝非善类,若见事不对,咱们即刻出手。”
吴曲和范生天皆点头答应。
沧海却被那道诡异的术法吸引住了,心道:“此人翻手之间,竟能以空气为攻防重器,当真玄妙无极。难怪连风兄也要另眼相待。”
这时樊睿已经退出了第七步。
同时凌空一指甩出,嗤的一声,指力将那波纹划出长长的痕迹,切作两爿。然而转瞬之间,两爿波纹交相融合,即又恢复如初。
他选择了远程攻击,避免直接接触,显然也是心存忌惮,是以故意出手试探。
沧海似有所悟。原来马锈此术乍看起来像是灵力浑厚而形成肉眼可见的半实质,实际上却是一种拟水之术。所谓水无常态,水也,既可恢弘以攻,亦可厚重以守,变化万千,难以捉摸。对其发动攻击,就好比投石于湖,水浪敞开之后,势必会以更强的态势回流愈合,抹平缺口。尤其是在合拢的那一刻,回流的力量碰撞在一起所造成的爆发性伤害才是最致命的。心道:“水之特性,乃至柔以刚,无孔无入,一旦身在其中,势必无处躲藏。如此厉害的杀招,非一般人可以驾驭,不知这樊睿会怎样应对?”
心念之间,樊睿又退了一步。
也就是这一步,他的双脚倏然离地,踏空而行。波纹荡漾而至,他却不再趋退闪躲,而是随着那一圈一圈的波纹晃动起伏,宛如水面的浮萍,任那浪涛如何翻滚,始终无法沉他下去。
众人一时间看得目瞪口呆,就连那马锈也是脸色微变。有人骇然道:“这是……御空飞行,难道他已经突破成王了吗?”
濯风几个人也是瞪大了眼睛,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沧海道:“不是说修为达到一定程度就无法通过修罗岛入口的阵门吗,王应该也包括在内吧,为何他却能进来?”
濯风皱着眉头观察了一会儿,微微摇头道:“不见得就是王。”
沧海道:“但他确实是在踏空行走。”
濯风道:“不,那并不是真正的踏空。你们仔细看。”
几人凝神看去,但见樊睿衣诀飘飘,脚步虚踱,在波纹之上飞腾来去。隔了一阵,身形微微下坠,脚尖若有若无地在地面轻轻点动,重又飞起。
吴曲道:“啊,他有借力。”
濯风道:“不错,他是借助了极为高超的轻身功夫在与对方周旋。只因他气息比之常人更为幽远绵长,停留在空中的时间也更长久,加上落地的动作又十分轻微隐蔽,看起来就像是在飞一样。”
范生天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一年不见,他的修为竟真的飞跃到那种地步,那可忒吓人了。”
濯风道:“多少年了,我们磐石国才出几个王?那都是天赋资源机遇缺一不可。更何况在将与王之间还有一道坎,岂是那么容易说突破就能突破的?”
吴曲道:“风兄说的极是。修道之难,每一阶每一层皆形如天堑,如风兄这般修为,在同辈之中已算得上是世所罕见,更不要说踏足王阶了。”
濯风道:“什么世所罕见,年纪轻轻就达到那个层次的人又不是没有。你们别忘了,那个人的天资之高,就算是睿兄也有所不及。我等更是唯有仰视。”
吴曲苦笑道:“那种人是另类,不能拿来比较。”
范生天道:“风兄修为比我们强得多,眼光必然也高出一筹。有件事我挺好奇,依你看,睿兄现在的实力是什么层次?”
濯风略一思索,答道:“既然他通过了阵门的限制,多半是还没有达到将与王之间的那道坎,不过我想,应该也十分接近了。”
吴曲道:“可是,那个矮子显然也非泛泛之辈。狩猎大会进行到现在,都临近结束了,我居然才知道还有这号人物的存在。看来此人低调得很。”
濯风道:“哼,都出手杀人了,还低调。此人所为,早已超出了大会的正常范畴。”
吴曲一怔,道:“风兄的意思,难道是说……”
濯风道:“不忙,咱们先静观其变。”
说话间,空气中那层层波纹动荡愈快,汹涌澎湃,变得张扬肆狂起来。樊睿浮立于面上,随着气浪起伏晃动,神态自若,来去自如。
马锈自然也看穿了他施展轻身功夫的实质,道:“好一个清羽落于水。几步之间,便悟出随波逐流的应对方法,你果然是个天才。可惜羽毛再轻,它终究还是在水里!”
长身探进那波纹之中,晃眼不见了踪影。
樊睿随着浪涛的起抛,飘向远处一个角落。忽然噗声轻响,在他准备落脚的点上,马锈探出身来,满脸狰狞,五指成爪,就等着他身形落下,一击制胜。
从他进入到出现的地方,相隔甚远,他居然一瞬间就转移了过来,而且预判对方的落点无比准确,制敌机先,十分诡异。樊睿身在空中,无处籍力,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脚落向他的掌控。
马锈狞笑道:“人人都说你将会是下一个王,可惜你不会有将来了。今天你就得死在这里。”体内灵力催发,澎湃的能量和气浪狂 泄而出,刹那间光芒爆射。
轰的一声,光芒照亮了灰蒙蒙的天,打散了密布的彤云。极炫的耀眼过后,然后逐渐黯淡,消逝在云层的深处。余波偶尔勾动出丝丝电光,闪闪烁烁,依稀闻得滋滋的声响。
樊睿的身影最后所停留的地方,空空如也,竟连尸骸都没剩下。
一击而已,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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