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九沉。”宁菀声音有些哑,喊了一句之后,眼泪就跟着滚落而下,小手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腰:“我很厉害对不对?”
“对。”容九沉捧着她的脸,温柔的吻一个个落下,吻去她的泪:“你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神医。”
他知道,她这段时间的压力有多大,她生怕他的腿好不了,她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着他,她会背着他叹气,会背着他默默的流泪,他都知道。
宁菀再也控制不住,低低的啜泣出声,把心里积压的所有担心,忐忑,一股脑儿全都给哭了出来。
容九沉感受着她眼泪的灼热,苦涩,疼惜爱怜的轻轻抚着她的背。
外头,风雪还在下着。
这一场风雪,一直持续了三天。
梧州城还好,是在城里,又是江南最富庶的城市,房子的质量还是有保证的,除了外围的贫民窝棚区,鲜有出现被雪压垮房子,死人的情况。
可梧州城外的一些村镇,就因着这场大雪遭了秧,大雪连着三天,已经变成了雪灾,压垮的房屋,压死冻死的人畜无数。
从梧州城再往北,一路过去,也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灾情越往北,情况就越严重,加之各地都有叛军起义,若是朝廷不及时采取措施,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出现大规模的灾民造反动乱,也只是早晚的事。
从西宁州带人赶过来的宁惟谨,也因这场雪灾,耽误了行程,本快马加鞭,十天左右就能到梧州城下,现在大雪封路,到达的时间,已经不可控制了。
从京城过来的陈策,宁惟言跟宁惟慎,也被雪灾挡住了去路。
三人一路过去,见到遭遇雪灾的城镇村庄,冻死的,压死的人畜到处都是,有的村子,受灾严重,人口十不存一。
官道上,也是三不五时的就能看到被冻死,饿死在路边的尸体,惨状让人不忍目睹。
活着的灾民,为了活命,都朝着城池的方向过去,指望着当地的父母官能开仓放粮,给他们一口吃的,给他们一条活路。
可大多数的城门,不顾灾民们的生死,哭嚎,早就已经关上了,把这些冻饿到只剩半条命的灾民,挡在了城外,也断了他们最后的希望跟生机。
宁惟言跟宁惟慎,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惨绝人寰的场面,心里着急愤怒,可又无能无力,他们家虽然也过的清苦,可至少从没挨过饿,受过冻。
陈策本就是个火爆的性子,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早就已经把他给气疯了,只恨不能斩了这些贪赃枉法,不负责任的狗官的脑袋,悬在城墙上暴尸。
他是小公爷,又因在来州抗金有功,如今也有了个有名无实的镇军大将军的封号,是从二品的朝廷武将。
他又惯是个无法无天的小霸王,跟宁家兄弟两个商量了之后,决定每到一处城池,就让当地的父母官,开仓放粮,赈济灾民,所有的后果他一力承担。
可这逼着开仓放粮之后,才是让他们最触目惊心,最愤怒,最无力的,很多官仓,压根就没有粮食,是空的,粮食都被贪官污吏们给贪墨了。
还有的听说他逼着放粮,不放粮就杀人的州府县城的各层官员,连夜往粮仓运粮,不过时间紧急,他们哪里能来得及筹集这么多粮食,也是下层放着发霉的粮食,糟糠,甚至是沙石泥土,只在最上头铺上一层粮食,等着他视察的。
陈策可不是个傻子,发现了之后,哪里能控制住暴怒,直接当场就斩贪官的脑袋。
他这一路过去,行事作风雷厉风行,手段又极为狠辣果断,丝毫不讲一点情面,杀了贪官之后,立马就提拔另外有能力的补缺,提拔的人也不拘一格,师爷,小吏,只要有能力就好。
就这样,一路杀,一路提拔下去,竟然奇迹般的将局面稳定了下来,没有发生什么大乱子。
他名声传开了之后,所到之处贪官污吏们人人胆寒,还有听说他要过去,连夜卷了财物,带着老婆孩子逃走的。
大雪封路,消息不通,等到朝廷那边收到消息,知道陈策的所作所为,想要阻止他,也已经来不及了,要治罪于他,他是小公爷,在来州又立了奇功,身后两位国公,一位摄政王,谁也不敢动他。
不几天之后。
梧州城的宁菀跟容九沉,也收到了关于陈策那边的情报,才知晓宁惟言跟宁惟慎也跟着一块儿过来了。
宁菀看完了信之后,感慨的道:“陈策这小子,颇有些你的风范啊,看来是得了你的真传。”
容九沉摇头,道:“杀人他可以,稳住这么大的局面,他还做不到,应该是你二哥的手笔。”
宁惟言虽然有着读书人的酸腐,跟自命清高,又识人不清,他甚为不喜,可他也不是死读书,纸上谈兵的人,给陈策那小子擦屁股,混乱中能把事情处理的如此妥帖,还是有几分天分的。
宁菀心里知道陈策不可能处理的这么好,肯定是宁惟言帮着了,可她想到宁惟言,反正心里就是有点儿排斥,也不再接话,直接转移了话题:“正德帝现在也该收到消息了,估计该气死了吧!”
小公爷这是无法无天惯了,以他的身份地位跟功劳,就算是把天给捅个窟窿,正德帝顶多也就是对他施以小惩大诫,就是那种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你说你气不气!
容九沉嘲弄的勾唇,看了眼外头的白森森的天空,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沉痛,几分悲悯,几分无力:“要大乱了。”
社会动荡,人心浮动,已经遏制不住了,这乱世,将要到来了。
宁菀蹲在他的身边,握住他的手,也跟着他的目光,看向远处,也有些感慨,她以前,只在历史里,在电视剧里,见证过一个个王朝的兴衰。
而现在,她要见证历史,见证一个王朝的覆灭,并且要切身的参与其中,这种感觉,有些复杂,又有些莫名的让她激动。
外头因着雪灾,到处都开始乱了起来。
梧州城却是安逸的很,没了朝廷军队围城,粮食足够维持生活,跟着天威军一起进城的百姓,都开始庆幸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
不然这个时候,他们可能也已经变成了路边的一具尸骨。
天威军这边,还在筹备着宁菀跟容九沉大婚的事情。
宁菀伤好了之后,就进了工部,震周帝新建的火炮院,由她带着一些征召过来的火药工人,开始着手研究制造榆木炮。
容九沉依旧留在天威军里,处理天威军的一应事宜。
时间一晃,半个月就过去了。
正月十八这天,宁菀跟容九沉,就没有再出门,而是留在家里,张罗成亲的事情。
宁菀跟容九沉在梧州的这处宅子,就是他们以后的家,大婚也是在这里举行。
天威将军府,要作为宁菀的娘家,她这两日,就开始住在天威将军府了。
这天傍晚的时候,雪停了。
宁菀跟容九沉住着的小院里,张灯结彩,入目都是喜庆的红色,门口也贴上了大红的喜子。
老汤正在帮着容九沉往堂屋门口挂最后一个红灯笼。
外头,突的传来了一阵混乱的脚步声。
容九沉回头,就见门口方向,黑冰卫的人疾步而来,将院子给围了个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