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琉才将划了一刀少年腹部正思索第二刀从哪里下手时,身着玄衣的青年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边。
“阿留……”洄系低低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宋琉手上动作顿住,微微抬眉,眸光极冷:“当不起。”
青年金瞳划过暗色:“你都知道了。”
少女抬起被长发笼罩的半张脸,眉目间都带着寒意。她抬手,轻巧的银匕缓缓落在青年脖颈间。
几缕发丝被带血的匕首拦腰割断,宋琉语气平淡的开口:“知道什么呢?”
“知道所谓禁阵于你而言脆的像张薄纸?”
“知道作恶的印灵其实是你的下属?”
少女嗤笑一声,将长发拢在肩后。她轻抬下巴瞥了眼地上被万般束缚的女子。
语气没有波澜的叙述着:“还是说知道你是真正的系河之主。”
“阿留……我只是想要……”
“好了。”宋琉闭了闭眼,眉宇间有丝疲惫。
“洄系,我今日累了。”她说。
银匕插在石缝中轻颤,那一抹红衣越走越远。
青年抚着落发处,潋滟流转的金瞳带着几许茫然。
河岸之上,月亮露了半弦。
眼下已经是子时,不远处的系村早已经是黑沉一片,只传来几声悦耳的虫鸣。
宋琉废力的把四个男人拖上来甩在岸边,心里还是觉得十分烦闷。
她茫然的吹着河风,半晌才觉得腹中有些饥饿。她向来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人,于是便跑到附近林中打了两只灰扑扑的野鸡,打算生火烤了来吃。
裴寒醒来时便看见宋琉拿着只收拾好的鸡准备架在火上。
少女鼻尖和脸颊沾了点烟灰,脚边是一团勉强看得出形状的糊肉。
宋琉抬眼一看,目光便和少年那黑沉的凤眼碰在一处。
四目相对
宋琉停滞片刻别扭的开口:“那个……你会烤鸡吗?”
少年没答话,沉默的起身将野鸡穿透竹签,在火上慢慢翻转。火光照得他凌厉的眉目稍稍温和了些。
看他动作利落,应当是会的,宋琉想。
其实宋琉是极少处理这样人间的食物的,从前在宗门大家都奉行辟谷。她嘴馋五谷,也只需要抛掷些金银灵石就可以尝到山下鲜香味美的食物。
后来虽然与榴花成为一体,但洄系的手艺一向不错……
她眸光暗了暗,勾人的香味传到鼻中又瞬间眼眸晶亮。
“这是什么?”宋琉挽着红衣,纤细的食指隔空点在烤鸡面上一层褐色果实。
裴寒抿唇,不紧不慢的撒着手里的碎末:“杵椒碎……野外常有,用来烤肉会有咸辛味。”少年嗓音有些干涩,慢慢回答她的问题。
原来他方才去林中是去寻这些。
“这样阿。”宋琉慢吞吞的吐着字,一双清泠泠的眼睛直直看着火上的烤鸡。
裴寒瞥了她一眼,神色淡漠的用蕉叶包了个烤得金黄诱人的鸡翅给她。
“多谢。”宋琉答了谢,高高兴兴的吃起了鸡翅。
嗯,焦香四溢,鲜嫩多汁。味道甚美,快比得上她最喜欢的举味楼烤鸡翅了。
高高兴兴的吃了大半只鸡后宋琉总算觉得五脏庙舒坦了些。
但她突然发现光顾自己果腹,对面的人一口也没动。宋琉抬头去看裴寒,却发现少年也在看她。
月光勾勒出他眉眼间的阴影,墨发潦草披散。即便脸颊有伤也不妨让人想要将他与天边姣姣的朗月作比。
只是少年不知道多少天没换过衣服,身上还是那件破烂的月白色女子裙衫。
他目光清寒,宋琉心虚的扫了眼月白裙衫下腹部那道凝结的暗红血痕。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少女摸了摸鼻子,这颗金丹剖下来,这人也废了。
只能暂且搁置了。
“咳。”宋琉战术性的咳嗽一声,却见对面的人递来一片蕉叶。暗绿的叶子折成喇叭杯,装着清澈干净的溪水。
“方才找辛料时装的。”少年声音滞涩,说话有些费力。
宋琉默默把叶子推回到他面前:“你喝。”
少年接过喇叭杯,黑沉的眼眸看了她一瞬,然后仰头饮尽杯中的水。
“你叫什么名字?”宋琉坐在月下,轻轻问他。
“裴……寒。”
“嗯,那你唤我阿留就行。”少女屈指,似乎有些疑虑的开口:“你是……?”
裴寒垂在身边的手骤然握的紧了,却又听见她问:“你是妖?”
他握紧的手缓缓松开,垂着眼眸淡淡吐出一个字:“是。”
“倒是奇怪……你妖力竟然压制的这样好。”宋琉狐疑的看他一眼,又从腰间掏出一瓶金创药递给他:“喏,先给伤口上点药吧。”
裴寒仿若没听见她呢喃,只接下药瓶答了声谢。
月白的广袖落下遮住他手腕处殷红的一瓣。
……
翌日清晨,天色乌沉沉的落起了小雨。
宋琉睁开眼,入目就是暗黄的油纸伞面,一把破旧的油纸伞独独遮了她这一处。
裴寒背对她,还是昨夜的装扮,只是墨发上落了许多晶莹的雨丝。
宋琉看着还躺在地上的三个大男人,诡异的沉默了。
她指了指头顶:“裴寒,是你给我打的伞。”
“嗯。”少年回过身来眼下一片青黑,看起来是一夜未睡。
裴寒抿着干涩的唇开口:“突然下了雨,就到破庙里找了把废弃的旧伞。”他声音低低的,伴随着细微的雨声很是悦耳。
他这样周全,宋琉倒不好说什么,垂着头应了声“嗯。”
不一会儿,其余三人也都悠悠转醒。
杜冰台看着她身边的裴寒,沉默的走向前来向她行了一个大礼:“题山杜冰台,多谢道友救命之恩。”
“题山李望多谢道友救命之恩。”不苟言笑的青年也沉默的跟着行了一礼。
宋琉想要说不用,反正她初心也不是为了救人。
结果就听衣着华贵的青年开口:“姑娘可是子別山道友,昨日我匆忙间发了求救信号,幸得姑娘相助。”
齐隽朝左右看了两眼身边的人道:“不然我等怕是要死在那妖孽手中了。”
子別山?
宋琉微微挑眉算是默认了。
齐隽看她应承,更觉得心中舒畅。杜冰台再厉害,关键时刻还不是要看他。若没有父亲为他求来报名符给子別山的人发送求救信号,又哪有他们现在的平安。
“原来是子別山道友。”
杜冰台拱手看她:“敢问姑娘道号?”
宋琉微笑:“阿留师承福门,道号遥青。”
子別山分福,禄,寿三支。福门之人行事张扬诡谲,倒是有几分可信。
“敢问道友……那印灵?”杜冰台疑惑的开口,他昨夜昏沉时也听见眼前的少女说什么印灵。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况且河中……
“那印灵跑了。”宋琉轻飘飘的开口,说话却让人心惊。
她抬手,青色法光下露出一角圆瓷,看起来灰扑扑的没有任何灵力。
杜冰台却脸色大变:“道友,这……”
宋琉弯唇浅笑:“印灵身上落下来的,想来应该是你们要寻的东西。”
她无所谓的把那块瓷片递到青年面前:“我拿着也无用,既是你们所求便转赠给几位好了。”
杜冰台见她这样反倒冷静了些,沉默半晌有些难以置信的开口:“道友如此慷慨,杜某……”
他话未讲完便被少女打断,她面上笑靥如花,声音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味道:“无妨。”
她说:“只是我另有一桩事需要道友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