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洄系,我看着她的脸总觉得像是在那里见过一样。”宋琉半蹲着身子,一只霜白的手支着下巴打量面前被自己打晕的黄衣少女。
那黄衣少女生的娇俏灵动,一双杏眼紧紧闭合躺在地上,正是题山大小姐江胭胭。
身旁的青年听了她这话露出洁白的牙齿“哈哈”笑了两声道:“若是我没记错,这怕已经是您这几年第一百一十二位似曾相识的故人了吧。”
她总把些外来者甚至村民认成故人,或许是有些脸盲的症状罢。
宋琉撇了撇嘴:“若……万一真是故人呢。”
洄系仍然看着她笑,金瞳中流光暗转:“我私以为,只是你记性差了些。”
识人不清的短处被人诽腹,宋琉不算开心的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聊起了其它的事。
“这位陈家四娘与她并排放在一处,那些村里人救人的时候应当会把她们一同带走吧?”
宋琉蹲在地上将两个双眼紧闭的女孩轻轻并齐,又贴心的拢了一堆树叶盖在两人身上。
青年撩起眼皮瞥她一眼:“你倒是好心?”
“倒也不是。”少女轻轻启唇手上还在拢树叶:“只是我借用过人家的身子,总是要依着还报些恩情的。”
洄系冷哼一声:“她将死之命,现下却枯木逢春。”
“你还的够多了。”
“无妨。”宋琉微微弯唇,想起那妥帖的为女儿收拾药碗的妇人和那半碗蛋羹就可以收买的乖巧可爱的小包子。
她只是承了此因又还此果罢了。
宋琉伸手往两人身上画了个可以抹去她们部分记忆的藏诀。
“洄系,你这么多年来可听闻过题山?”
“不曾。”青年抱着双臂古怪的看她道:“上次我问你知不知道,现在你倒反问我知不知道了?”
这就怪了。
宋琉绞着眉头想,洄系生长于系河数千年,这天地间的大小之事他都晓得许多。
他知到神脉三山却不并知齐隽口中所谓“四山之一”的题山……
看她一副深思苦虑的模样,洄系拍了拍衣袍沾染的尘土站起身来淡淡道:“这世上之事舜息万变,你不去想它结果总有一日会明了的。”
是了,不去想它自然而然有一日它就会自己钻出来。
少女微微垂眼。
他抬手化出一盏棋局目光灼灼:“眼下你且与我走几招才是快乐事呢。”
那盏棋局流光溢彩,棋子和棋盘都是用的世间难得的七魄琉璃制成,十分好看的紧。是洄系平日里死死珍藏不愿拿出来的宝贝,现在不知抽了那根筋竟肯拿出来了。
宋琉听他一说也弯了弯唇角,执了枚琉璃黑子先行一招。
几盏棋局过后,乌沉兔缺。
其间里正家的男男女女来了一趟,带走了躺在树下的陈四娘和江胭胭。
宋琉和洄系用了隐身诀并未被他们察觉。
少女负手站在河岸边,墨色河水不知何时带着飓风旋转翻涌成深深的漩涡,像一只窥伺在暗处的眼睛要把人吸入其中。
宋琉指尖动了动点出一道旋转的圆盘阵法,古朴的文字伴着圆阵一齐沉进漩涡里。
一瞬间大量篆刻繁复的莲花纹路涌出显示在河面上方。
片刻后河面上复杂的莲花纹路散发出通透青润的光亮照亮了大片河面。
宋琉眸光亮了亮:“找到了。”
她提手笼了层靛青法光在身上护体,抬步就迈进河水之中。
她走的急,并没有发现身后那面上一向带着笑意的玄衣青年,一股她从未见过的落寞神色划过流转的金瞳。
……
系河之底,杜冰台与李望执剑耗尽周身灵力维持着一个护身阵法。
他们所处一片幽深的沟壑之间,两边尽是崎岖嶙峋的石壁。
在灵力越发微暗的法阵前方,屹立着一方巨大的水印,那水印黑气涌动,漆黑的面上篆刻着一串让人看不懂的古老梵文。
“尔等何必如此呢。”一道优柔婉媚的女声像是能破开周边的水浪,直直的传进两人耳中。
杜冰台调转全身灵力与空灵的声音相抵抗,强大的灵力反噬回体内瞬间震的他吐出一口血来。
那女声越来越近还带了分调笑:“与其负隅顽抗,不如早日将魂魄贡献于吾。”
杜冰台眼底暗色凝重,咬牙开口:“设伏妖阵。”他语罢看向身边,同样快要支撑不住的李望与他对视一眼。
两人一齐划破手心,拿出黄符燃烧在指尖以血喂剑。黄符燃烧为灰烬的一瞬千缕铭文腾空压下护住两人身体,庞大的灵力护盾骤然间灵光大盛直逼那声音传来的方位。
那银铃似浮动的声音被强大的波动影响的滞停了一瞬,终于正色起来变得冷漠:“伏妖阵么,以命魂相燃这可是下下策。”
她语气半带讥讽。
一道浓烈的黑气破开水浪萦绕在蓝色法光之上,空灵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入阵中两人的耳朵。
“你们听,又有人来了呢。”
齐隽是被一只硕大的蟹妖追赶逃亡到河底沟壑处的。
他被踢了一脚骤然间落入水里,慌忙间吞了颗避水丹自救就被这蟹妖钳制在一双巨大的夹钳之内。
那蟹妖尖嘴缩腮狰狞无比,自己扔了许多伏妖的符纸都没有用。好在他似乎将他当个玩物左右抛掷的玩弄着,他做小伏低才钻了空子逃命被蟹妖发现后追赶到此处。
身后就是漆黑幽暗深不见底的水渊,而前方那蟹妖支着圆圆的黑色眼珠一转不转的盯着他,透烈的杀气让人两股颤颤。
与其死在妖的手里倒不如跳到不知情况的水渊中还有一丝生机。
脚下碎石擦落,齐隽咬牙闭上眼睛颤着双腿纵身一跃。
片刻后却没有传来意料之中的疼痛。
他急忙睁眼见身下压了个人,那人清雅温润似春风的面上带了丝隐忍。
齐隽慌忙站起身来拱手:“大师兄!”
他还要开口,一道黑气却破空过来直直的就往几人面上席卷。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婉转诡谲的声音传来,如同一只无形的大大手扼住了几人的喉咙让人窒息。
刚刚才死里逃生的齐隽面上青筋涌现,被扼得喘不过气来。爆发的求生欲让他拼命张嘴从喉咙挤出几个字:“妖奴,师兄……让那个妖奴……过来!”
身旁温润若玉的青年听见他所说的话,憋的通红的脸上拂过一抹犹疑,然而这犹疑只有一瞬他就伸手结印。
青筋涌现手不算顺遂的翻转着,血红咒印泛着光落在源源不断庸过来的黑气上。
杜冰台咬牙大喝一声:“命。”
他话音落罢,水渊中闪烁出红光,一个身姿挺拔淡薄的少年踉跄的落在地面,他身上原本月白的衣袍被血染的斑驳难以辨认。
裴寒咬牙看着面前的黑气,整片灵海刺痛难忍,这是他死也不能违抗的命令。
“哟,有我们蛟族的血脉呢。”黑暗中女子声音有些许惊讶,然后转为惋惜道:“只是可惜了……是个半妖。要不然你叫我声老祖宗,我勉强饶你一命?”
凌厉的黑气划过少年苍白面颊和手腕,带出深深的血痕。
黑暗中裴寒的眼眸越发冰冷,他强行忽略识海锥心的刺痛,撕扯下一块还算洁净的布料缠在手腕。
面上那双黑沉冷恹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战意。
“咯咯咯……”银铃似的笑声响起来。
“不高兴?那就只好先用你的魂魄打打牙祭了。”那女声娇媚中带了抹毒辣的狠意。
庞大的黑气宛如漩涡扑向少年,裴寒双手握拳,涌动出血红的灵力。
两方相抵,绽开一圈混杂的灵息。
“有点本事。”
尖细的女声伴随更强大的灵力笼罩过来,少年抬手抵抗被逼的后退几步猛然就撞在石壁上,疼的他倒抽了口凉气。
“不过是一个血脉混杂的半妖而已,还想翻出什么浪呢。”
娇媚女声盘桓在裴寒耳边,带着丝调笑和嘲弄。
恍惚间耳边好像又泛起许多杂音。
少年眼前泛着虚影,嗡嗡作响的脑海中绝望又痛苦的记忆如影随形。
“他不是人是妖啊!这是个妖怪!”
“他是个妖怪啊!妖怪怎么能待在这里!”
“滚开,谁会和妖怪做朋友……”
“你走啊……我不敢……养一只妖。”
“你不过是个低贱的妖奴罢了。”
“不过一个半妖还敢在我面前放肆!”
……
各种声音纷杂的想在耳边,裴寒无力的垂着身体。忽然袖子里落下一个闪着柔光的模糊影子,他废了睁眼去看发现是颗圆润的珍珠……
少年的瞳孔有些瑟缩,像是蒙了一层薄雾。
脑海里突然闪过最后一个片段,是在灰扑扑的朦胧天光下极寒的雪天里,行人的足印深深陷在雪地里有半个手掌深。
他又冷又饿的蜷缩在城墙下,以为自己会冻死在雪天里。
一枚碧绿的夜明珠落在他手心,那个人说:“不论如何,都当好好生活下去才是。”
清明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微微喘息着的少年挣扎的抬起了眼皮。俊美陡寒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双手紧握成拳席卷着强大庞负的灵力压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