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莽终于明白了大唐天运司的由来,也终于明白了为何他见过的异能者们,雷海青,董庭兰,李龟年,李十二娘,都出自梨园。
这些异能者之所以见到他会如此恭敬,不是因为他高莽是下一任的天运司掌使, 而是因为,他是司马承祯的弟子!
如果只看史书,司马承祯作为三代帝师只是一个被神化了的人物,然而此刻高莽才真正明白,这位大唐道教首座, 这个老神棍, 竟然为大唐做了那么多的事情。
他能庇护那么多的异能者, 让他们免于屠戮,实在是了不起。
而异能者们组成的天运司,如果高莽没有理解错的话,相当于是大唐的神盾特工局。
在司马承祯的一番努力下,大唐天运司逐步走上正轨,成为一个庞大而又严密的组织。
天醒者们不断出击,捕杀异兽,斩杀那些危害大唐百姓,威胁到大唐社稷的异化人。
他们甚至远赴东瀛和西域大漠,接连捣毁了数十座武后邪阵。
而伴随着天运司壮大的,则是大唐蒸蒸日上的国势。
大唐盛世,固然是因为天子李隆基的雄才大略和文治武功,但不可否认,从天枢释放出的大唐气运也起了很大作用,大唐天运司更是功不可没。
当然,能够接受大唐气运滋养的天醒者,除了机缘之外,也有着苛刻的条件。
以拆毁天枢的713年为界限, 只有在713年未满十八岁未成年的大唐子民,才有可能接受灵气的滋养,成为天醒者。
换句话说,天醒者中岁数最大的,应该是公元695年出生的,比如说董大董庭兰。
而713年后出生的人中间也有一些天醒者,高莽就是,而且是迄今为止年龄最小的天醒者。
“李白李太白是天醒者?”
“是。”
“王维王摩诘是天醒者?”
“是。”
“杜甫杜子美是天醒者?”司马承祯再度点头,眼中却闪过一丝惊讶。
杜子美很不久前才列入天醒者的秘密名单,这份名单连皇帝都未必见过,这小子竟然也知道?
高莽得到师尊的明确答复后,立刻喜上眉梢呵呵直笑。
就说嘛,诗仙,诗佛,诗圣,他们是天醒者也必须是天醒者,否则这个大唐该有多黯然失色啊。
司马承祯一口气说了那么多,眉目间露出疲倦之色,麒麟青铜暖炉中的兽焰也黯淡了下来。
静默片刻后,他清澈的眼神向着阳台宫的方向看去,冷峭一笑道:“小子,你可知道,天子李隆基修建阳台宫的用意?”
高莽心思一转,点点头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历史上的李隆基就是这尿性,继承大统之后,在长安修建了十王宅,把兄弟们像猪一样圈养起来,又在兴庆宫修建了花萼相辉楼,向世人彰显他和兄弟之间的和睦之情,真真是又当那啥又立那啥。
李隆基给司马承祯修建了阳台宫,无非是在说,你老了,该颐养天年了,该把权力交出来了。
司马承祯叹息道:“天运司经过十几年的努力,大唐境内的天醒者大都被收编,武后邪阵也被捣毁殆尽,大唐国势蒸蒸日上,海清河晏,李隆基又怎么甘心一个外人继续把持着天运司?”
七年前阳台宫兴建之初,司马承祯宣布隐退,将天运司的权力转交给了李隆基的长子,庆王李琮。
“李琮只是权宜的人选,虽然他面目被毁失去了储君的资格,但总归是李隆基的长子,权柄在手难免会有非分之想,所以老夫收了玉真公主为徒,打算让玉真公主日后接管天运司,”
司马承祯看向对面的高莽,眼中流露出一丝笑意,“可是老夫没想到,你这个小机灵鬼从天而降,竟是接管天运司的最佳人选。”
高莽听了老神棍的话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如今的天运司可不是什么香饽饽,而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啊。
“小子,你知道你最大的优势是什么吗?”司马承祯忽然问道。
最大的优势?
我力大无穷,我有记忆蜂巢,我能窥探天机?
高莽不敢肯定,摇了摇头。
司马承祯正色道:“你最大的优势,就是你的年龄!”
看到高莽一脸惊讶之色,司马承祯继续道:“老夫会安排你进宫,长于帝王之侧,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暴露在天子眼下,唯有如此,他们才会对你失去戒心,唯有如此,你才能把天运司的权力,一点一点的收回来!”
高莽一脸苦相,使劲薅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他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司马承祯叹息一声:“七年来,在天子刻意打压之下,天运司已经名存实亡,沦为权贵的摆设。可是小子你要明白,天运司从来就不是皇权的附庸,天运司只有一个使命,那就是守护我大唐四千万子民,守护我华夏衣冠,而我道家存在的意义,也在于此!”
高莽撇嘴,所以呢,警恶惩奸,维护世界和平的重任就交给我了?
老神棍这次挖的坑实在太大了,高莽心里没有半点底,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给埋了啊。
“道家的无为,何解?”司马承祯忽然问道。
高莽开口道:“无为并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要顺应时势而为。”
司马承祯嘉许道:“善!”
高莽不禁翻了个白眼,怎么就善了,你倒是说得轻巧,顺势而为有那么容易嘛?
万一李隆基发现不对头,给我来一刀,您还真是一语成谶了。
想着高莽胯下一凉,不禁打了一个激灵。
司马承祯肃声道:“小子,你从天而降,应时而生,这就是天意,重振大唐天运司,是你这一世活着最大的意义!”
高莽不禁撇嘴,少来,你怎么不说他人就是地狱。
花天酒天不好吗,弄点肥皂香水不好吗,吟诗作赋不好吗,偷点小李杜的作品我也能混得风生水起好吧,干嘛要走这么艰险的一条路?
当然高莽也不是要拒绝,他也没法拒绝,只是实在不喜欢老神棍说得那么沉重。
关乎苍生国运的话题本来就很沉重。
大唐盛世的繁华表象下,隐藏着重重危机隐患,醉生梦死的唐人万万不会想到,二十年后他们将失去一切,甚至连身为唐人的尊严都将荡然无存。
每次读唐史,高莽看到安史之乱就看不下去了,那种沉重之感,就好像亲眼看着那些最美好的东西,那些自己最心爱的东西被一点一点打碎,自己却无能为力。
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孟冬十郡良家子,血作陈陶泽中水。
而之后的异族数次入侵,两京多次陷落,叛乱此起彼伏,大唐在一片戚风惨雨中走向了覆灭。
再想到西域沦陷后,依旧坚守在西域都护府的那帮白发苍苍的大唐将士,高莽有种泪崩的感觉。
小孩子心里藏不住事,高莽眼泪吧嗒地看向老神棍:“你赢了,我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