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言语、不可触及。
眼睛没能对金田一三三说出具体, 却更让她心生诧异的同时,不免生出一种遭逢机遇的跃跃欲试。
她的计划有迹可循,但需要更筹秘地实行,且要冒上她自己都无法猜测出的风险。
如果成功, 那她所担忧的、想得到的所有, 都将迎刃而解。但若是失败, 她会将自己推入更艰难的深渊,一直步步为营争取来的优势, 毕竟会一朝付之一炬, 甚至连她自己的生死, 也会成为未知。
金田一三三无声行走前往脑花宅邸的路上, 脑中全是关于选择的思索, 直到熟悉的建筑轮廓闯入视线,她才顿住脚,抬眼停步在了天内宅邸外。
白色铁艺大门紧锁, 入门庭院草木丛生,墙面显眼位置甚至还贴着待售广告。仅仅一个月的时间,这间宅邸便从星浆体住址变为了一处弃置,以往少女在此生活的痕迹完全被抹消殆尽, 不见曾经。
“就像是工具一样。”站在她身边的眼睛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又冷不丁开口,“用坏了就丢掉, 失去作用了就舍弃,人类在牺牲同类这件事上,比诅咒更像诅咒。”
闻言, 金田一三三收回眼, 不再停驻这里, 只是迈步走在前面道:“你似乎忘了,站在你面前的我也是这样人。”
眼睛站在原地,视线落在少女已然在前的背影,没有开口任何反驳,因为他也赞同这句话。
明明已经相处这么久,在暗巷里这人却完全可以毫不手软地和他对上。被灼烧的眼底痛楚到现在也未消尽,未知的阴影让他心底的巨浪个更甚从前。
甚至于她问出的那个问题,都无异于在对他施加惩戒。
无法言语,无法揭露,单是在脑子里重新,就足以让他太阳穴疯狂搏动,好似下一秒就会脑浆炸裂。如果说第一次的窥探是无意识的冒犯,那这第二次的再就是大逆不道的逾矩。
眼睛只要稍微回想一秒暗巷中视线里出现的难以理解的东西,就觉得心生战栗,但是......
契约又松动了。
在那种古怪的、蛮横的力量冲击下,原本已经松动过半的契约,现在几乎只剩下十分之一的规则束缚于他。
少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骨节有力,虽然是用咒力模拟的拟态,但若是照这个进度....再过一个月,或者更快,他就能够完全受肉这具身体,脱离那种古怪的影响。
想到这里,眼睛伸展的五指虚虚一握,像是把前方人的背影小心捧在手心。
等到那个时候,他的心或许就再也不会被她任意操控了。
......
脑花宅邸。
“解决了。”金田一三三站在大厅中央位置,没有像向往般去到沙发旁。
以往那是她需要伪装的姿态,但在她现在看来,没有必要。
拉近是示弱,现在的她已经不再需要这份令她备感压抑的示弱。
纸张翻页的摩擦声停了下来,沙发上脑花将手上隐约看着文字古朴的书本放在一旁,起身朝她看了过来。
隔着一段距离,她能清晰感受脑花落在她身上目光的意味深长。
金田一三三面不改色,任由这道目光探究。
“你们回来的速度比我想象中快很多,看来这一次的进展很顺利。”脑花眼中的探究骤然散去,含笑的语气带着虚伪的亲昵,“为什么站得那么远,十一?”
“因为我怕身上沾染的诅咒会惊扰到母亲。”金田一三三展开双臂,毫不掩饰道,“母亲应该能感受到,我身上明显的、属于仙台那只咒灵的诅咒。”
“能和我说说吗?”脑花挑眉。
“那只咒灵似乎看上我了。”金田一三三说,“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我就觉得她似乎对我特殊以待,原来并不是我的错觉。”
“她对我表了个白,然后诅咒了我....啊,不对,这个说法似乎有些浪费对方的心意。”金田一三三改口,“单方面和我定下了结婚约定,甚至还给我留下了求婚戒指。”
“所以,事情算是很顺利完美的解决了。”
她抬手,一枚纯黑、环绕诅咒气息的咒环刻印在指节间。
“.........”出乎意料的回答,让脑花目光落在了其后,恢复成“黑泽爱”模样的眼睛方向。
眼睛并未反驳,而是露出厌恶的神色。
脑花的视线再度回到金田一三三扬起的手指上,黑色的诅咒,和仙台曾经记录过的没有出入。
真是令人意外。
脑花眼底划过暗色,却没有在这听似离谱的经过原由上过多深究,而是说:“不得不说,这个发展确实有些出乎意料,能让我看看它吗?”
金田一三三表情一垮:“抱歉,母亲.....那只咒灵似乎不愿意离开仙台,离开那条暗巷。”
事实上是,她为了避免出现脑花让她当场用【转变】术式进行人体实验的可能,自然不可能会让吉田咲出现在这里。
脑花闻言,摸了摸下颌,旋即笑道:“看你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太乐意?虽然在世人看来被诅咒恋慕上不是什么好兆头,但对于术师而言,并非糟糕的事。”
“术师咒力的根源便是诅咒,有它跟着你,对现在的你而言,不算事件坏事。”
金田一三三被这番话提醒到,若有所思道:“咒术界关于我的悬赏,母亲也没办法帮忙撤销吗?”
脑花斟酌:“很难。”
金田一三三敏锐地察觉到他似有后话,顺着说道:“很难的意思,那就是还有商量的意思?”
脑花这才朝她露出一个微笑,语气如常地说:“如果解决不了问题,那便解决提出问题的人,这句话十一觉得如何?”
金田一三三眉眼微沉,心中却暗想:演了那么久,可总算是要切入正题了。
她略微皱眉,抬眼对视上和她相对而立的脑花,皱眉迟疑地说:“.....母亲是说.....咒术界?”
脑花含笑点头:“既然如今已经走到这个地步,那不如便再做大点。”
金田一三三:“母亲是有什么想法吗?”
脑花温声:“比如.....先解决掉你曾经的小学弟,那位叫灰原的小朋友好了。”
......
一周后。
“.....似乎快下暴雨了。”灰原雄走到休息间外,抬眼看着阴郁的天色,忍不住嘀咕,“这种天气出任务,感觉不太妙呢。”
说话间,少年停步在自动贩卖机前,看着前方木质排椅上一身白T、垂头不见脸的前辈,惊喜道:“啊!是夏油前辈!”
排椅上的黑发少年闻言,缓缓抬头,露出一双同样阴翳的细长紫眸:“......灰原,要喝点什么吗?”
“诶!前辈要请我么!”
一分钟后。
捧着一罐可乐的灰原雄乐呵呵地与夏油杰并做一排,不停道:“夏油前辈最近似乎都没有和五条前辈在一起,好难得!”
“说起来,五条前辈最近似乎很少在学校里看到来着.....啊,对了。”少年笑容灿烂,“明天我要和七海去有些远的地方出任务,夏油前辈想要什么样的伴手礼呢?听说那边的点心很有名,夏油前辈有比较喜欢的口味吗?”
夏油杰一愣,旋即垂眼回答:“悟大概也会吃,那就要甜的吧。[1]”
“果然不出所料!”灰原雄笑嘻嘻地比了个“V”。
仅有两人的休息间随即陷入沉默。
灰原雄小心翼翼地瞄着身旁的前辈,有些苦恼。
夏油前辈似乎从那天起,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具体是什么不一样少年说不出来,只觉得身边这人看着就和外面廊檐下阴沉的天空一样,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暴雨。
暴雨,他不喜欢暴雨。
在他的老家,暴雨意味着灾难。
“灰原....”就在少年思绪越想越远时,恹漠的问话从身旁传来,“咒术师.....还干得下去吗?[2]”
灰原雄一愣,旋即乐观道:“我这个人没什么前瞻性,也不像前辈们那样优秀,虽然是会有压力没错啦,不过我觉得只要尽力而为,不留遗憾就好!”
“是这样吗.....”夏油杰扯了扯唇。
看来是他太失败了,他有太多的遗憾想要去补救,却皆于事无补。
“哟!”
正在这时,一道修长的人影停在两人面前,穿着长筒靴和利落牛仔裤的女人模样面生,却带着术师特有的力量感。
“你应该就是夏油同学吧?”陌生女人爽厉地看着他,挑眉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夏油杰皱眉,这莫名其妙的人又是哪儿冒出来的?
“别这么不友好嘛,同为特级,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九十九由基看着他说,“所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夏油杰没回答,眼神淡漠。
“啧,真是不好相处啊。”九十九由基坐下,“你难道没听说过我吗?”
夏油杰扫了她一眼。
实际上在对方说出同为特级的时候,他也大概反应过来对方的身份了。三大特级里,除了他和悟以外,就只剩下一个名为“九十九由基”的特级术师。只不过都听说这人从来不怎么管咒术界和任务的事,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高专,难不成.....
想到有可能的缘故,夏油杰眼神忽然就落到了对方身上,不再淡漠。
“咦,看样子夏油同学是准备告诉我喜欢的类型了?”九十九由基很执著于自己的问题,“让我猜猜,会不会是前不久闹出大震动的那个孩子?”
“说起来,我似乎还没见过她呢,真可惜。”
“......你在开什么玩笑。”夏油杰瞳孔骤缩,“你来这里做什么?”
“前辈!”灰原见状,赶紧出来打圆场,“她看起来不像是坏人的.....”
“.......”夏油杰垂眼,“灰原,你在我身边,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话。”
“诶?”灰原懵逼,夏油前辈这是在说什么?
......
“算了,不说这个了,理论在没有得到完全的验证前,仅仅也只是理论而已。”九十九由基勾着手里的黑色头盔,耸了耸肩道,“回归正题,我是来通知的关于星浆体的事,你们不必担忧后续。”
夏油杰一愣,又猛地抬头。
“我不是那个意思。”九十九由基微微一笑,“虽然你们护送的那个星浆体确实出了意外,但也是为了防止这种意外,咒术界准备了其他的备用。”
“天元那边的同化,已经顺利完成了。”
寥寥数语,却在顷刻间掀起风暴。
夏油杰瞳孔放大,只感觉脑中仅存的一根弦似乎正在不断收紧,他能够听到自己脑子里发出“咔哒”“咔哒”的绷断声。
有什么东西,正在崩溃。
另一边,灰原雄在两人开始交谈一些让他完全听不懂的全人类理论之际,便悄悄退离。
那种深奥的东西离他太远了,他听着只会打瞌睡而已!
走到门外,灰原雄看着比之刚才还要阴沉的天空,大片浓黑的积云压在头顶,让他忽然觉得有些心慌。
鬼使神差间,他站在门框位置,朝两人的位置又看了一眼。
正是这一眼,让他的心慌更是加剧。
他所尊敬的前辈,一向温和的前辈,此刻垂着脸,阴郁的暗紫在落发间被他窥见,骇人的宛如佛前恶鬼。
灰原雄心跳加剧,忍不住憋着气,眼睛猛地睁大。
只是,在他更仔细去查看时,一切都异像都已经消失。夏油前辈坐在那里,在背后窗外漫天的阴云里,依旧眉眼如常。
......应该是错觉吧?
少年怔然地想。
......
翌日,暴雨如注。
黑色长靴踩踏过浑浊泥坑里汇聚的低洼,金田一三三拢着黑色宽大雨衣,微微抬眼,露出凌冽的眼和一截唇颌分明的轮廓。
暴雨打落在胶质雨衣上,发出冰凉的水声,一路浸入皮肤,让金田一三三忍不住皱眉。
这场雨太大了。
眼前水汽挂雾,让她的视野变得模糊,但还是能看见前方不远处一座荒于深山野林里的产土神神社。
她像是藏于无尽荒野中的致命猎人,无声地打量了会儿那座神社,旋即将目光移至弹幕上。
【.....产土神任务,完了,本来我还抱着制作组做个人的希望的】
【灰原,我可怜的灰原小天使555555】
【不是,那座什么山里的产土神社的地势一看就有鬼啊,处在这座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有人来祭拜,还失踪报案的?】
【.........那是因为你开了上帝视角,所以觉得简单,如果处在高专人的角度,没谁会怀疑上面派下来的任务有鬼吧?】
【林深暴雨杀人天.....草,这个环境,这个暴雨,换我掉头就走好吗!】
【咒术师到底是什么大怨种职业....】
【灰原和七海,要是换成杰哥或者猫猫就好了,唉】
【你当脑花是那种没事给高专增加人均GDP的好心人吗....?】
【....现在回头还有机会,真的】
【你们没觉得刚才远镜头扫过去的画面里,好像有人吗?】
【是树】
【神特么树,是人,绝对!穿着黑色雨衣,是深山变态杀手!!】
【卧槽?脑花的后手?】
【雨夜杀人魔.....这熟悉的感觉,该不会是我老婆吧(深沉)】
【提前准备刀了上面预言家】
......
她要等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