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站在那做什么?”谢峥的眼神再度朝珍珠看了过去。
珍珠浑身一颤,正在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道轻柔的目光忽地朝她看了过来。
是大姑娘!
这一刻,珍珠心里忽地生出了无数的勇气,她快速朝谢峥福了福身,而后便转身垂着头快步朝屋外冲了出去。
眼看着珍珠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这一刻,恐惧、绝望、怨怒如潮水一般终于彻底摧毁了谢峰的理智,他不顾一切的爬到谢峥面前,而后指着他的鼻尖大骂道,“谢峥,你这个没人性的畜生!我可是你的弟弟!你的亲弟弟!我告诉你,你想我死,没那么容易!我就算要死也要把你一起拖下去!”
“孽畜!你给我闭嘴!”老夫人终于忍不住暴怒的站了起来,她几步冲到谢峰面前,抬手就狠狠给了他一个大耳刮子。
都到了这个时候他竟然还敢咒骂恐吓峥哥儿!
他到底有没有一点脑子!
老夫人这一巴掌几乎用尽了全力,不仅将谢峰打懵了,她自己更是一个踉跄重重的跌到了朱嬷嬷怀里。
“老夫人。”朱嬷嬷吓得脸都白了。
谢峥也忙起身朝老夫人凑了过去,“母亲,您没事吧!”
老夫人看了谢峥一眼,她唇角动了动,刚想说什么,可是,忽地,她脸色一变,随便头一偏便重重的呕出了一口血来。
“老夫人!”
“母亲!”
“来人啊!快,快去请大夫!快去请大夫!”朱嬷嬷惊慌失措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刹那间,荣华院忽地乱成了一团。
就连素来冷静如谢妩此刻心口也忍不住漏跳了一拍,“朱嬷嬷,先将祖母扶到内室去!”
“是,大姑娘。”朱嬷嬷到底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很快,她便稳住了心神,当下便立即招了婆子丫鬟过来将老夫人移去了内室。
见朱嬷嬷走了,谢妩忙又转头吩会觅月道,“觅月,你去领夏大人到旁边花厅坐坐,就说我父亲和二叔一会就到。”
“是,大姑娘。”觅月也迅速领命退了出去。
刹那间,屋里一下少了大半的人。
见陈氏还面色发白的杵在屋里,谢妩忍不住眉心微皱了一下,正在她要开口说话时,一道身影却忽地冲了过来。
“母亲,我们去里面陪祖母吧!”谢旭说罢,也不给陈氏反应的机会,拉着她的手就快步挤进了内室。
见陈氏走了,谢妩这才抬脚缓步走到了谢峥面前轻轻握了握他粗糙的指尖。
察觉到谢妩的动作,谢峥轻笑着抬手抚了抚她的头顶,他朝她轻轻点了一下头,而后才抬脚朝还在发愣的谢峰走了过去。
“二弟,咱们走吧!”
谢峰没有动。
他目光呆滞着看着地板上那斑驳的血珠,脑中不停回放着老夫人吐血倒地的情形。
“二弟。”谢峥耐着性子又喊了他一声。
这一次,谢峰终于动了,他僵硬的朝谢峥转过脸来,他道,“大哥,你说,母亲她会不会有事?”
谢峥眉心一拧,他唇角动了动,正要说话,却见谢峰自顾自的又说了起来。
“母亲她身体一直很硬朗,平常连个喷嚏都很少打,我有次感染风寒的时候她还在边上嘀咕,说我一个年轻小伙子怎么身体还不如她……”
“二弟。”
“她身体这么好,可我刚刚把她气吐血了。”
“母亲,母亲她会没事的。”看着谢峰自言自语的样子,最终谢峥也只软下声音艰难的挤出这么一句。
虽然谢峥面上还带着冷意,可是谢妩还是察觉出了他的动摇。
她的父亲从来就不是一个会宽慰人的人,可他刚刚那话却分明是在宽慰谢峰。
他还是心软了。
既然她能看出这一点,那么,谢峰就更能了。
果然,谢峥话才落音没多久,那边,谢峰就满脸愧疚和懊恼的朝谢峥看了过去,“大哥,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害你,我也不想把侯府拖进这趟浑水里来,我只想给时哥儿挣个好前途,我不想他和我一样,一辈子碌碌无为,所以,他们找过来的时候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同意了,可是大哥,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会借侯府的手行刺,我真的不知道!”
看着谢峰懊悔又难受的样子,谢峥唇角动了动,心里不知为何忽地裂出了一个口子。
“大哥,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害你,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我们姓着同样的姓,流着同样的血,我怎么会想害你,我……我就是一时想岔被人利用了!”
“阿峰……”
“父亲,夏大人还在花厅等着了。”一道清冷的声音忽地打断了谢峥的话。
直到触到谢妩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谢峥胸口动容才渐渐散了过去,“阿峰,走吧!”
“好。”这一次谢峰没有怨憎,没有愤怒,他很平静的应了一声,随后,便安静的抬脚朝门外走了出去。
果然,她这位二叔还是准确无误的把住了她父亲的命门。
像她父亲这样从战场下来的人,看似冷硬无情,可实则骨子里最看重情义。
只是……
有些情义可以记,而有些情义却不值得他记!
门口早已没了人影,谢峰和谢峥都走了,可谢妩却仍旧安静的站在原地没有动,直到,觅月躬身走了进来,“姑娘。”
“走吧,咱们去守着祖母吧!”谢妩平静的扔出这一句,随后便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入了内室。
老夫人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屋里只有东南角点了一盏灯,晕黄的灯光只照着那一方小小的角落,这让她有些看不清趴在她床塌上人的脸。
似乎是察觉到了床上的动静,趴上床上的人忽地直起了身子,“祖母,您醒了啊!”
“阿妩……”老夫人惊愕的开口道。
她一开口,谢妩便立即察觉到了她声音有些沙哑,于是,她连忙起身走到桌前替她倒了一杯茶过来,“祖母,您先喝口茶吧润润嗓子吧。”说罢,她便将老夫人扶了起来,并将茶杯端着茶杯递到了老夫人跟前。
老夫人她什么也没说,她就着谢妩的手就喝了几口茶。
谢妩将杯子放回了桌上,而后才折身又重新坐到了老夫人跟前。
喝过茶,老夫人明显觉得嗓子好了一些,她调整了一下坐姿,这才重新看着谢妩开口道,“阿妩,怎么是你守在这?朱嬷嬷呢?”
“朱嬷嬷下午的时候被您给吓着了,我见她满脸倦色,便自作主张让她回去歇着了。”谢妩微笑的看着老夫人道,说完,她还抬手替老夫人将被子往上掖了掖。
听了谢妩这话,老夫人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老夫人没有再开口说话。
谢妩也没有。
屋里一下又恢复了寂静。
“祖母饿吗?要不要我让小厨房去给您做碗粥来?”最终,还是谢妩先开了口。
昏暗的夜里,老夫人有些看不清谢妩的脸,可是,她的耳朵却很灵,她清楚的谢妩的声音,轻柔平静没有一点波澜,就好像——
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不饿。”老夫人道。
“那祖母要不要躺下来歇一会,离天亮可还有好些时辰了。”谢妩又道。
屋里又安静了下来。
老夫人没有回答她。
虽然屋里的光线很暗,可是谢妩还是清楚的看见老夫人倚在引枕上,她眼皮耷拉着,看似在假寐,可实则那光锐的目光却一直盯着自己。
不过,既然她不开口,那她自然也得沉住气不是。
果然,在谢妩不再意图开口后,老夫人终于还是坐不住了,她嘶着嗓子缓缓道,“阿妩,你还记得那位马道姑么,她当年指着你口口说你是被邪祟附了身。”
谢妩轻轻一笑,她道,“孙女当然记得,幸好当时觉缘大师路过,否则,孙女身上这盆脏水只怕是怎么洗也洗不清了。”
“可如今想想,觉缘大师当时也来得太巧了一些,他若是晚来一些……”
“晚来一些会怎样?祖母难道会听信马道姑的谗言把我当成妖孽去沉塘?”谢妩勾着唇角反问道。
虽然看不清谢妩的表情,可是老夫人却听出了她话中的讽刺。
“阿妩,你确实与从前很不一样!”
甚至可以说判若两人。
可谢妩听了老夫人这话却只是轻笑了一下,她声音清冽有道,“祖母这话说的您好像很了解我一样,孙女能斗胆问一句么,在祖母您的心中,从前的谢妩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这话一出,老夫人一下哑然了。
“您瞧,您从来都没有关注从前的谢妩,她是什么样的人您根本不知道,您也不屑知道,您惟一知道的是她的生母是陈氏,是那个你连瞧一眼都不屑的陈氏所出。”
“阿妩……”
“当然,这一切其实也不能全怨祖母,毕竟,任谁摊上一个像我母亲这样的儿媳都很难不心生厌恶,她若听话肯由着您在府里管教几年,或许您还能将心里那口恶气出了,可偏她却一手了之,她一走,您那口恶气自然只能由我这个女儿替她受了,可祖母,您有没有想过,我当时只是一个几个月大的儿,我不仅仅只是陈氏的女儿,我也是您嫡亲的孙女!”
“阿妩……”
“当然,我现在说这些也没有要与祖母您翻旧帐的意思,我也很能理解您当时的心情,就像现在,我很明白祖母您为什么要将马道姑的事翻出来同我讲。”
“……”
看着老夫人错愕的眼神,谢妩又是一笑,“祖母,您相信吗?或许,我比您自己还了解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