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妩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自己的小院子的。
她只觉得浑身疲软无比。
觅月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疲累,所以,她什么话也没说,只默默的将叽叽喳喳的羡月打发了出去,而后又轻手轻脚的让婆子将热水抬了进来。
“姑娘,您也累了一天了,不如早些沐浴更衣吧。”觅月柔声对谢妩道。
谢妩点了点头。
将自己沉入热水的那一刹那,谢妩终于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觅月见状,她轻手轻脚的走到谢妩身后,而后伸手替她按捏起脖颈肩膀起来。舒适的力道让谢媛原本微蹙的眉眼慢慢舒展开来,她趴在浴桶边缘,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蒸腾的水雾将她如白瓷一般无暇的脸颊添了几分红晕,白玉般的肩膀半裸在外,水波轻晃间,涟漪四起。
即便觅月是女子,瞥见这一幕也依然忍不住有些面红耳赤。
她家姑娘长得这般妩丽,也不知道将来是谁家公子有幸能得到她的青睐。
等沐浴出来,谢妩已然恢复到了平日清冷又镇定的模样。
“天色尚早,姑娘要不要喝杯茶?”见谢妩一扫刚刚的疲倦,觅月也觉得松了一口气。
谢妩淡笑点了点头,并随手从榻上的引枕后头抽出看了一半的《水经注》。
觅月很快便捧了茶过来。
白瓷茶盏中,茶芽朵朵,水温恰好,茶水还未入喉,便已有浅淡的茶香朝鼻间缭绕而来。
看着谢妩微微弯起的唇角,觅月忍不住笑了笑,她轻声道,“这茶是世子送过来的,他说上次瞧您喜欢喝,所以把余下的茶叶全都让人送了过来。”
谢妩笑了笑,她其实对茶叶并不怎么讲究,她什么茶都喝,只是,最偏爱的却只有日铸雪芽。
日铸雪芽……
忽地,谢妩脑中有根弦似被人狠狠的扯了一下,她‘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手中的茶杯也骤然的滚到地上,温热的茶水溅了她一身,可她却浑然不觉。
这是你最爱喝的日铸雪芽,泡茶的水也是我特意去青云观后山取的山泉水,你尝尝。
陆湛的话一遍又一遍的不停的在她耳中回放着。
她每回忆一遍,脸上的血色就裉去几分。
而觅月也被谢妩的神色震住了,可她却半步也不敢上前,甚至不敢弯腰去收拾地上的碎片,因为谢妩脸色白的吓人,整个人更是一副如遭重创的样子。
她是委身陆湛以后才渐渐喜欢喝日铸雪芽的!
可是,现在的陆湛是怎么知道的!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觅月担忧的上前一步看着她道。
谢妩脸上血色尽去,身上更是开始抑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整个人开始摇摇欲坠。
“姑娘……”觅月终于慌了,此刻,她再也顾不得什么,几步便上前一把扶住谢妩,并扶着她坐到榻上。
“姑娘,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在觅月一声又一声的呼喊中,谢妩终于从挣脱了那缚住她的梦魇,她用力的吸了一口气,将满心的惊惧和震惊全都压回了心底。
“姑娘……”
“我没事,你出去吧!”谢妩闭了闭眼睛,朝觅月摆了摆手道。
觅月唇角动了动,她见谢妩虽然脸色仍旧有些不好看,但神情却已然镇定了下来,心里的担忧也不觉退了大半。
她知道眼下姑娘想要一个人静静,于是,也不敢再多做停留,她朝谢妩福了福身,而后,她连茶杯碎片也没有收拾便躬身退了出去。
随着房门‘吱’的一声被重新掩上,屋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谢妩倚在榻上,她闭了闭眼,混沌的脑子终于开始渐渐清明了起来。
她早便应该猜到的!
从堂会那日陆湛不同于前世的举动她便应该猜到的!
是她太蠢了!
她怎么能没想到陆湛也是重生的!
该死的陆湛!
他竟然骗了她这么久!他一定一早就知道自己也是重生的!否则,那日上元节,他不会什么也不问她!因为他全都知道啊!
想到这里,谢妩心里猛地窜出一团火气,她抬手忽地中手中的《水经注》狠狠的掷了出去!
刘嬷嬷是到侯府的时候是巳时初,比预计的时间早了半天。
谢妩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院子后面的竹林里看罗嬷嬷和羡月拿着小锄头挖笋。
前几天庄子里送来了很多鲜笋,除了给老夫人院里送了一些,陈氏和谢妩尝了一些,其他的全都进了羡月的肚子里。可饶是如此,她仍旧觉得没吃够,缠着罗嬷嬷再给她做油焖鲜笋。罗嬷嬷被她缠得没了法子,只得带着她跑到院子后边的竹林里挖笋。
只是,山下不比山上,笋子早就长得老高了,可即便如此,她们还是找到几颗能吃的,只是,若论滋味鲜美,院里的竹笋可比不得山上,好在,羡月有一个让罗嬷嬷很满意的优点,那就是,她不挑食。
看着羡月越挖越起劲,甚至还张罗着让罗嬷嬷再腌一些酸笋来吃,觅月终于忍不住出声了,“羡月,你随便挖两颗够吃就行,你再挖下去,满林子坑坑洼洼的,像什么样子!”
府里的竹笋是用来赏景的,可不是拿来给她吃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啦!一会罗嬷嬷腌好酸笋,我第一个拿来给你吃!”羡月一般嘟嚷着答道,一边利落的将小锄头挥了下去。
好了,又一根鲜美的竹笋到手。
觅月看着羡月挥舞着锄头又朝下一颗竹笋进攻,她无语的闭上了嘴巴。
说的好像是她吃不着酸笋才故意说她似的。
但看在姑娘也饶有兴致开始帮忙进林子里帮忙找起笋来,觅月将肚子里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算了,看在姑娘高兴的份上,今天就由羡月这丫头折腾了,大不了,一会她再命人将这些坑填好。
刘嬷嬷进府的消息是芜青亲自带过来的,因为,刘嬷嬷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同来的还有陈氏娘家嫂子。
谢妩听到这个消息脸上一点意外也没有。
前世没有刘嬷嬷,她这个好舅母也一样厚着脸皮住进了侯府,当时正值父亲纳了江映雪,陈氏与父亲起了隔阂,而她这位舅母的到来,更让两人的关系雪上加霜,直到最后彻底破裂。
这样一个人物,谢妩就是想不记得也难。
也难怪刘嬷嬷说好年后进京,要是,一直拖到了现在,原来,是因为她这位好舅母啊!
“姑娘,夫人请您过去。”芜青抿了抿嘴角看着谢妩道。
谢妩看着芜青并没有挪动脚步,相反,她还朝芜青笑了笑,“芜青,你了解我这位舅母吗?”
芜青拧着眉摇了摇头。
她有些诧异谢妩为何会突然问她这个问题,但她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现在这位陈夫人是舅老爷新娶的继室。前头那位舅夫人生了大姑娘、二姑娘还有大公子,大姑娘三岁的时候得病去了,二姑娘嫁去了江宁织造顾家,大公子去年科考落了榜,而现在这位继夫人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也就是三姑娘,四姑娘。这次这位继夫人是带着大公子,三姑娘,四姑娘一起来的,说是准备在京城买个院子,好让大公子安心学习,好应付明年的科考。”
听了芜青的话,谢妩弯了弯唇角不置可否。
如果只是这些,那么,谢妩知道的可能比芜青还要更清楚些。
她这位舅母,与其说是进京是为了她那位大表哥可以安心参加科考,还不如说她是想借武安侯府的名头,在这京城云云勋贵中替她的两位女儿寻两位佳婿。
看到谢妩微弯的唇角,芜青知道自己说的这些并不是谢妩想听的,于是,她拧着眉想了想,而后才压低声音对谢妩道,“虽然奴婢与这位舅夫人接触的时间不多,但奴婢觉得,这位舅夫人不像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爽朗大气……”
“哦?此话怎讲?”谢妩秀眉一挑,瞬间便来了兴趣。
芜青唇角抿了又抿,又偷偷往四周看了一眼,这才拧着眉继续道,“二姑娘这门婚事是先头那位舅夫人在世的时候订下的,可现在这位舅夫人却想将这桩婚事给三姑娘。”
谢妩轻轻一笑,她道,“这事,你又是如何知道的?按说,你那个时候不应该和母亲在宁夏么?”
芜青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扯了扯嘴角,她道,“先头那位舅夫人与咱们夫人也算是姑嫂相宜,所以,二姑娘当时便遣人递了信求到了夫人这,夫人知道后就派人送了封信给舅老爷,二姑娘这才得已嫁去江宁顾家。”
江宁织造虽说官职不大,可确是一个肥缺,且向来都由陛下亲派,有直接向皇帝密折专奏之权,是以,就连两江总督对其也要礼让三分。
虽说陈二姑娘嫁的只是江宁织造二房的公子,可这对于行商的陈家来说,确算得上一门顶好顶好的婚事,单凭陈氏一封信便想劝动陈夫人不争这门婚事……
谢妩是不信的。
“母亲在信里可了许了这位舅母什么东西?”谢妩看着芜青挑眉笑道。
芜青看着谢妩苦笑了一下,“姑娘,您还真是……料事如神啊!夫人她,她在信中说等三姑娘四姑娘大了,她会帮着她们留意有没有合适的她们的婚事。”
“所以,现在我这位舅母是来找母亲兑现当年的承诺的?”谢妩挑眉看着芜青又笑了。
被谢妩说破了陈夫人的来意,芜青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谁让这桩差事是自家夫人揽下来的,可夫人才刚回京,她连京城勋贵圈的那些夫人们都还认不全,哪里能替陈家那两位姑娘张罗婚事,少不得这事又头来又落到姑娘头上。
想到这里,芜青也不收对自家夫人生出一股恼意来。
瞧夫人招的这些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