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面, 教皇的区域。
禅院真依在发觉到这一点后,本能般轻轻抖了一下。
她将身体重量靠在树干上,咬紧了嘴唇又松开, 留下红色的印子。
“嘁。”
教皇……
想到那天根本不能反抗对方的能力, 慢慢握住枪指向自己太阳穴的绝望和宛如站在钢丝上踮起一只脚跳舞般的恐惧——
禅院真依兀地伸出手掌按在自己的心脏处,用力到把衣服抓出一道道皱褶, 确保它还在平稳有力地跳动,才逐渐放松下来。
“倒霉。”
她没有急着行动,也没有立即离开原地。
短发的少女灵活地拆卸着手里的枪支部件, 思考对策。
时过半晌,她不知道发现了什么,抬起脸看向四周,分辨了一下方向就从树上跳了下来, 握住枪急速前行。
禅院真依感受到了……数量多到让人窒息的咒灵的气息。
就像密密麻麻的蜂窝,一只又一只地紧紧抱成团,互相蠕动着,让人只感觉恶心和发自内心的想要呕吐。
但是, 怎么可能?不是说本回的团体赛规则改变,不再以祓除咒灵为主,它们只会起到骚扰和拖延的作用吗?
这里怎么可能会在短时间内聚集这么多的咒灵?
禅院真依的神情变得严峻, 指腹紧紧压住枪。
她向上望了一眼,过多的咒灵形成了一种异常的天象……让人非常不舒服。
它们不像是被随机投放到这里的。更像是被什么东西无形操控着自动自发向这片区域聚集……
这不正常。
不正常到,让禅院真依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是谁的地盘,这也最有可能是谁的手笔。
教皇德兰。他就像是一个狡猾的上位者,戴着优雅的白手套, 神色漠然而毫不在意地指挥着这一切。
——不能继续躲下去了。
禅院真依深知, 再过一段时间, 没有哪个角落会是安全的。
咒灵们会像蝗虫一样向每一寸土地侵袭,直到找到她为止!
从现在开始,必须不停地移动位置,或者——赶在教皇到达前将拦路的咒灵消灭!!!
…………
在知道自己被分到这里后,和同伴们会合完毕,钉崎野蔷薇就开始捶胸顿足。
“不是吧……我们也太倒霉了!”
狗卷棘和鬼娃娃默默地蹲在她旁边,动作整齐划一地抬起脑袋,静静地看着她抓狂地大叫。
鬼娃娃评价:“……像猴子。”
狗卷棘乖巧附和:“鲑鱼鲑鱼。”
钉崎野蔷薇瞪了他们一眼,继续抱着脑袋大声哀嚎。
“我不能接受!!!”
“为什么会是教皇啊……虽然他表面看起来就像由里子你的首领一样弱不禁风,但亲眼见证他的能力的人听到他的名字都会腿软吧?!”
橙色短发的少女伸出双手朝自己的两个同伴夸张地上下比划,试图说明事情的严重性。
“你们两个都给我认真点啊!他轻易就能操控我们的行动和身体,连我们活着还是死掉都在他一句话间的事——怎么看都比狗卷前辈的术式要离谱不止一倍啊!”
“……”
“……”
钉崎野蔷薇看自己的同期和前辈都没有多余的反应,也一下子泄了气,双手垂了下来,整个人都有点蔫蔫的。
“唉,唯一的好消息可能是我们及时找到彼此,不至于要单打独斗吧。”
鬼娃娃抱着怀里的笑脸布偶,伸出手指轻轻摸着布偶的嘴角凸起来的部分。
她听到钉崎野蔷薇这句庆幸的话,那只黑黝黝的眼睛里难得没有找乐子的兴奋。
“不哦。野蔷薇,这可不见得是好事。”
由里子歪着头说,“这么多人……反而更容易让德兰发挥他的能力。他不会因为人多而遭到限制,只会更加为所欲为。”
她语气阴沉。
“一想到他和他的这个能力就讨厌死了!讨厌死了……讨厌死了!”
鬼娃娃有点焦躁地用指甲在自己的手臂上挠出来一条条翻开的血痕,那只眼睛里厌恶浓得几乎要化为实质。
狗卷棘:“鲣鱼干?!”
他见状,急忙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一脸不赞同地摇了摇脑袋。
随后,他松开手,侧着身子向鬼娃娃比了个大大的叉,重复道:“鲣鱼干!”不可以这么做。
不要伤害自己。
会让前辈担心的。
鬼娃娃用那只黑漆漆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狗卷棘,血色的细线在眼底和眼角生长,灰白色短发的少年咒言师也坚持地回以目光。
这是习惯性的,对后辈的爱护。
哪怕是平日里因为言灵能力不能正常开口说话的狗卷棘也不例外。
这似乎让鬼娃娃变得冷静了一点。
她更紧更紧地抱住自己的笑脸布偶,把脸埋进布偶软塌塌的肚皮里,“由里子没事……不用担心。”
“鲑鱼!”狗卷棘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钉崎野蔷薇看着他俩一大一小只顾着交流,完全没有和她一起想办法的意思,只能自觉地挑大梁。
她伸着一只手叉腰思考对策。
“由里子说得对。人多也是一个难题……”钉崎野蔷薇皱起眉毛,“难道结果是无解吗?”
鬼娃娃闷闷回答她:“当然不是。”
“——德兰他说到底还是人类,不能突破空间和时间的限制,也没有安卡斯那种超常的能力。只要我们想办法不和他碰面,他也不能隔空操控我们。”
狗卷棘闻言眼睛一亮,左手成拳轻击右手掌:“鲑鱼!”
没错。只要让他找不到我们就算成功。
利用这一点的话……绝对能赢下这场比赛!
钉崎野蔷薇神情一喜,思索半晌,总结道:“所以简而言之,就是玩一场大型的躲猫猫,一对三的那种,对吧?”
“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背着沉重巨斧的鬼娃娃,语气带着小女孩的尖锐。
她啃着指尖,缓解自己的焦躁,怀里的布偶娃娃露出骇人的哭脸。
“德兰虽然不能找到我们……但他可以靠其他的东西,把我们硬生生地逼到他的面前。因为我们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也不值得他亲自来寻找。”
几乎在她慢吞吞地把这句话说出口的下一秒,狗卷棘就猛不丁站起身,眼神严肃地看向前面:“腌高菜!”
危险!
钉崎野蔷薇:“!!!”
是咒灵的气味。
铺天盖地的气味,如同惹人厌恶又脱不开的苍蝇,死死地叮在他们的身上,垂涎不已,它们像是听到了什么命令,慢慢向所有地区涌散。
但这不合常理!
它们的数量……远远超过了本应该投放的数字!
根本不用多费口舌,钉崎野蔷薇和狗卷棘对视了一眼,确定地点了点头,便带着鬼娃娃立即离开原地!
这场属于一对四的躲猫猫——开始了。
南面,龙赌徒的区域。
伏黑惠脸色沉静地做出相对应的手势,低声道:“玉犬。”
一黑一白两条大型狗狗出现在他眼前。
他眼神顿时变得更加温和,低下身体,伸手,习惯地摸了摸它们毛茸茸的脑袋,命令它们探查这里的情况。
但很快,伏黑惠就发现,一直都非常听话高效率的玉犬在他的手掌下瑟瑟发抖。
“……?”
这是怎么了?
他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往日的好伙伴会突然在关键时刻变成这副模样,只能加倍安慰地摸它们的脑袋,给它们顺毛,再度轻声命令。
“探查这片地区的情况。”
玉犬依旧没有动。
两只式神的身躯几乎都要俯到地面上,它们湿润的鼻子不时轻轻抽动着,像是嗅到了什么让它们害怕的庞然大物,眼睛里透出人性化的恐慌。
它们被迫屈从本能,对隐藏在这块区域的霸主心生恐惧,低头臣服。
伏黑惠仿佛明悟了什么。
他睁着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绿色眼睛,若有所思地看向远处的天空与土地相连接的地方。
龙赌徒……所以是,龙吗?
在他的视线中,一双铂金色的龙翼高高展开。
它如同被人垂涎的黄金,不是柔软的,而是锋利的,不可被随意抚摸的。薄而宽阔的膜和尖利而坚硬的骨节,透出一种致命得让人心颤的力量感和美感。
禅院真希推了推眼镜,有点没办法,“被分到龙赌徒的区域啊……”相当吃亏。
名为乌伽斯的青年有着和首领一模一样的发色和瞳色,不像是上司和下属,更像是同出一胞的兄妹。
明明是年轻人的外表,气质却总是透出一种长者的稳重,眼神疲倦而颓废,看起来脾气不错的样子。
只要不踩到他的雷点,就不会和小辈计较。
但禅院真希可不会心存侥幸,觉得龙赌徒会因此放过他们,让他们轻松通关。
她提了提手里的咒具,思索半天,颇为头痛地自言自语道。
“他的能力是什么五条老师好像没有提过啊?完全不知道对方的底细,还要正面应敌的话——”难度太大了。
禅院真希甩了甩咒具,喃喃,“算了,这也不重要。”
如果是真正的战斗,对手可不会给自己知道他底细和弱点的机会。
不管怎么说,打就完事了。
禅院真希可没怕过什么。
如果她会犹豫和忌惮——根本就走不出禅院家的门。
高马尾的少女咒术师将咒具扛在肩上,大步前进。
而属于龙赌徒的“赌场”,正在缓缓成型。
加茂宪纪可就没有伏黑惠和禅院真希那么好运了——
他在一开始就碰到了白发金眼的龙。
面对这位情报不多,但绝对不能小视的暗组织高层成员,加茂宪纪只感觉到偌大的压力如同千斤巨石般积在他的背上。
“……”是乌伽斯!
他在心中暗暗叫苦,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不对劲。
长长的铂金色龙尾在青年的背后拖曳着,宛如艺术品,却在地上碾出深深的坑痕。他的外表发生了一些变化。
深金色的龙鳞纹路在他的眼角,脸侧,脖颈和手臂处生长,发着微光,如同华丽坚硬的宝石,形成不可能穿透的防护甲,牙齿与手指都变得尖利,金色的眼睛覆盖了一层黏膜,竖成了一条危险的直线。
比起原本温和厌世的青年——此刻的乌伽斯,才是一条真正的龙。
天空与陆地的主人。
他握着玉白色的烟杆,微微张开口,吐了一口甜腻到让人晕眩的烟,如同活物般围绕住他。
生与死,在龙赌徒的身上同时体现。
加茂宪纪可以看出,龙赌徒的笑容还是那么颓烂。可在这种衰朽中,又多了一种不能细究的疯狂。
就如同走到穷途末路的赌徒。
“居然想和我正面对抗?孩子,这真是个不明智的想法。”
龙赌徒叹息着,他的掌心中,慢慢漂浮出一颗白色的无字骰子。
它由透明转向实体化的模样,安静地转动。
下一秒,乌伽斯将这颗骰子向空中抛去。
“你难道是觉得……我会给你温柔的笑容吗?”
这里成为他的赌场。
龙的威严,龙的贪婪——在那一刻彰显得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