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顾时雨特意陪蔚温去收拾了下工作室的东西，总结一些事。她在施然的店里等了莫约两个多小时，蔚温就出来了。
“冷不冷？”蔚温穿的一件毛呢大衣，将她的身形衬得很好。
到嘴的话反而被蔚温说去了。
“你才是，穿这么点不冷吗？”冬日里，她从来都只穿厚厚的羽绒服，在她眼里，除此之外的衣服都不暖和，会冻死人的。
“不冷。”蔚温笑笑，将手背在顾时雨的脸上碰了碰。
温的。
“怎么样？没骗你吧。”她的嗓音略低，语调深深浅浅，在沧冷寂静的雪夜里透着几分暖意。
乌黑的瞳孔滑动，顾时雨握住她的手藏进了自己热乎乎的口袋，把围巾往上拢了拢遮到鼻子处，闷声道:“走吧。”
“嗯，回家吧。”撑起伞，依依不舍地从顾时雨的脸上收回视线。
虽然外面很冷，两个人依在一起走的话，其实也没什么，远而难走的路，似乎也变得顺畅起来。
从她爸就给她的东西中翻找出了一个小本子，本子陈旧泛黄，巴掌大，边边角角都有破碎，多少年头的东西了。
打开找了会，视线停留在标注了陈师傅的号码上。
打过去。
是她爸的熟人，往年都是包车，他来接送，因为太固定了，所以只是简单地交代了下时间和她所住的地址，就挂了，顺便存入联系人。
她爸的事，恐怕除了大伯她们，没人知道。家丑不外扬，大伯他们一家好面子，哪里受得住村里人的闲言碎语，巴不得跟她们一家撇开关系。
要不然惦记着顾时雨身上的两套房子和存款，电话都不带打一个。
“弄好了？”
厨房里的人袅袅娜娜，顾时雨打完电话就靠在门框看里面晃动的身影，嘴角挂着一抹淡笑。
“嗯，明天六点的，早些走，还能赶得上午饭。”这是惯例了，陈师傅早上的第一趟单子，时间定的都早，怕蔚温不适，就稍稍推迟了点，在六点。
她们的行李还没收拾，今晚很闲，所以留着慢慢弄，然后洗个澡，早些睡。
“要我帮忙不？”好奇地问了下。每次看蔚温她们烧菜，脑子里都觉得好简单啊，就会跃跃欲试的冲动。
一直一来，都想学做饭的，只不过她爸妈说学习为主，不需要她来弄这些，等高考毕业后再学也不迟。
她妈当时在厨房里，熟练地翻炒着香喷喷的菜，一边笑得温柔:“等你毕业了，我手把手教你。”
结果，就没有然后了。
中间不是没做过，迫不得已下，没人教导下，全副武装，连口罩都带上了，但是呢，没多久，也没了去做的理由。
最后，有了蔚温，她就更懒了。
人啊，不能惯，就像她这样，都被蔚温养成了废物了，不过，她不讨厌。
“你不怕油溅到手呀？”有次顾时雨心血来潮，跟着蔚温学炒菜，结果油溅到胳膊上，疼得她一哆嗦，不敢去碰了，这事也就草草落幕。
明知道会有危险，却不知道何时来，这是最令人害怕的了。
她们吃完饭，蔚温就在客厅里看电视等她洗好碗筷，方才一块收拾行李。
蔚温:“身份证带了吧？”
“带了。”
顾时雨:“要不要多带几条毛巾？”
“你老家没有吗？”
“有是有，但是不知道我妈都放在那。”农村的房子，大的很，有三层高，空荡荡的，房间也多得数不过来，家务方面的都是她妈管理。
就算找到了，她也不清楚是否用过，天气湿冷，又是下雨又是下雪，洗了后也没法那么快干。
“那多带几条吧，塞得下吗？”
点了点头。
头发太长了，弯弯身子就从背后落下来挡住视线，顾时雨直接朝蔚温伸手。
蔚温领会，将手腕上的皮绳褪下递给她。
顾时雨手里的动作一顿，“对了，带点面过去，我不知道家里还有没有剩的。”起身去了厨房。
就算有剩的，过了将近一年，也吃不了了。
回来时，蔚温找来几个干净的袋子，“明天把湿的衣服放进去。”
次日早早就起来了，五点的早晨静悄悄的，外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就连路灯也是歇着的，只有马路上还有些亮度。
顾时雨照着记忆里她爸妈所做的，将床垫整个翻过来对半折好，水闸关上。
外面的蔚温在阳台收衣服。
两人无声，屋子里就她们的走动和收拾声。
直到碰面，站在了门口，各自一个行李箱和背包。
蔚温:“我去关电闸。”
顾时雨应了声，将门打开。
开关一推，屋子瞬间暗了下来，顾时雨的位置处亮起了手机的手电筒，照了过来。
蔚温从椅子上下来，“走吧。”
防盗门落锁，走廊里响起滚轮声，消失在下落的电梯里。
若说一年来，对顾时雨来说最难的是什么，那便是从城市回到农村，再从农村回到城市，将近半天的车程过于难熬。
走之前，顾时雨让蔚温吃些东西，但自己连水都不敢喝，她怕在胃里晃动，更容易想吐。
阳光当头，烈的很，顾时雨坐在出租车后座，闭眼假寐，公路上种了老长一列瘦长的树，叶子没多少。刺眼的阳光，树的影子，忽亮忽暗交替着，密而快又绵长地在顾时雨的眼皮上掠过，弄得她眼花，头疼。
明明昨日阴沉冰冷，今日却恍若盛夏，世事变化无常。
大概开了一个多小时，顾时雨时时刻刻都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撑不住了，胃里翻江倒海，但她清楚，里面什么都没有，若是吐了，那只有苦汁。
车子颠簸，位子也小，顾时雨蹙眉紧闭着眼睛靠在靠座上，时不时变换一下姿势，很不舒服。
蔚温看不下去了，拉了拉顾时雨。
面色痛苦，顾时雨无力地看过去，虚弱地问:“怎么了？”
“靠在我身上睡吧，这样舒服些。”
摇了摇头，“还有好久，到时候你会不舒服。”
“听话。”
不由分说，蔚温抬手从后面穿过，一把搂住顾时雨软绵绵的身子，握在她肩膀上的手用了点力，将人压进自己怀里，紧紧环住。
头次见蔚温些许强势的样子，顾时雨没劲跟蔚温较劲，嘴唇翕动，终是妥协，头靠在她的肩窝处重新闭上眼睛。
蔚温的怀里很暖，也很香，软软的，让她紧绷的身子稍稍松懈下来。
中途陈师傅去上厕所时，顾时雨下来透气。
难闻的车油味儿散了些，清新的空气灌入肺里，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呕吐感还在，感觉这比喝了整瓶纯洋酒后还难受。
蔚温跟着蹲在地上，拍着她的背部，时不时抚摸两下给她顺一顺，“还好吗？”顾时雨的难受都蔓延到她心里去了。
路上大大小小铺满石子，有些硌脚。
根本没法说话，嘴巴张了张，喉咙干涩的紧，只能摇摇头，见陈师傅回来了，她才苍白着一张脸回到车上。
“躺着吧，头枕在我腿上，这样会不会好些。”蔚温往最里面坐去，示意顾时雨过来。
死马当活马医，顾时雨没有异议，乖乖躺了上去，躬身背对着蔚温。
蔚温怕她被阳光照着不舒服，手轻轻覆在她的眼睛上，低声细语说:“睡吧，再忍忍，很快就到了。”
顾时雨睁着眼睛的，蔚温的手被阳光照射的红通粉亮，快要透明了一般。
她这话说了很多遍，可顾时雨不觉得厌烦，反而似乎起到了心理作用，她真的觉得，好像家就在不远的前方，几分钟后就能到达。
闭眼的时候，顾时雨悠长浓密的睫毛小刷子一样扫过她的手心，痒痒的。
就跟经历了一个世纪之漫长，车子终于在一个村口开进去。
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感受到和听到车子碾过大石子的微幅度的动态，一路平缓顺畅。
是不是走错村子了？
这个地方，村子很多，光是来时这一条笔直的马路两边就坐落着许多村庄，绕是生在这儿几十年的人都不一定记得住记得清。
“师傅，是不是弄错了？”然后睁开眼睛，四野都是田地，光秃的泥土上铺了层薄雪，鸡鸭鹅成群或分乱在上面觅食，不过几百米的路程，就听到了很多次家畜的叫声，从远处还传来狗吠。
的确是熟悉的场景，就是也陌生了些。
一路沉默的陈师傅解释道:“搞什么建设吧，修路，顺带着，这村上的路也铺了层水泥，不过也就大路铺了，小路还是泥巴地，还是没钱的问题。”
矮屋远远近近散落，不过一年而已，竟有这般变化的光景。
心里阵阵失落。
她已经坐起身来，转头问:“腿麻吗？”
中途几乎就没动过，躺着的她，左腿尚且有麻过一次，更别说一直被压着腿的蔚温了。
“还可以。”嘴角宽慰地扬了扬，帮顾时雨理了理揉乱了的头发。
越是深入，路就越窄，完全开不进去了，在一个二岔路口停下，顾时雨她们下了车，陈师傅体贴的帮她们放下行李，终于看了眼他不曾见过的蔚温，随口问了句:“今年你爸妈不回来？”
顾时雨眼里的神色淡极了，没什么起伏道:“不回来了。”
“真是的，小两口忙什么呢，过年都不回家。”摇了摇头，陈师傅走了，急着去接下一个顾客。
路口就剩她们二人了。
顾时雨霁月清风地站在那儿，她的身后就是小池塘，几棵树立在四周，下面有灌木和枯黄了的丛生杂草，再往后就是田园和个别屋子，她就像是身在一幅画里，面上的表情永远定格在清冷安静上。
蔚温垂眸一敛，视线看似不经意地掠向她的脸，不置一词，仅是牵住她手，“带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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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第35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