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皇都,
遍地是金色的秋意。
城中来往的商贩络绎不绝,脚下踩着昂贵的青石砖,抬头便见红瓦金甍,放眼望去,如出一辙。
好不气派。
殊不知与皇宫和云巅仙宫相比,不过依样画葫芦。
但就在方才,让大臣们在庄肃森严的朝堂上疯狂的,并非这奢靡之风,而是震惊朝野的大事!
“什么!?”
惊呼声如石坠湖。
砸出巨大的水花后,朝堂迅速陷入了死寂。
大臣们的意见鲜少如此一致,在死寂过后,不约而同的激烈抗议:“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啊,取消妖族奴籍,等同于放虎归山,更别提一视同仁,这简直就是引狼入室啊!”
他们大概是忘了,当初先进犯北峦的是谁。
只知此新策会给人族带来灭顶之灾,甚至有人不惜以死明志,却被却庭之主桑隐一一拦下。
他冷傲的扶着佩剑:“死也死远些,别脏了陛下的台阶,您说是吧……丞相大人?”
莫名被拉下了水。
殷昙清的脸色,说不上好看,也谈不上难看。
只是睨了一眼那肥头大耳的老臣子,淡淡的说:“我们是陛下的臣子,自然要对陛下的旨意马首是瞻,这皇都的天……已经变了。”
说完便对幕帘后的男子行礼,然后堂而皇之的离席。
这个殷昙清,真是愈发嚣张了!
众人的目光毒辣辣,恨不得将对方那奸佞的嘴脸扒出来,让陛下好好瞧瞧,洗洗眼!
可惜天府,却庭与丞相这个三角关系铁得很!
只要他们三个站住了脚,陛下的旨意便是天意,即便是天灾,他们也得忍气吞声的受着!
等着吧!
迟早有你们好果子吃!
大臣们听到‘退朝’二字,当即气不打一出来的甩袖离去。
连以往下朝后的八卦也懒得议了,赶紧回去和自家夫人吐吐苦水,打算改日联合夫人的娘家,再往陛下面前递一纸诉状!
正午。
云巅薄云渐淡。
仙宫的花园凉亭下,有衣着华贵的两人正在对弈。
“又是和棋。”
钟离煌百无聊赖的丢棋,“没意思,不下了。”
这已经是他第五次这么说了。
殷昙清看着这棋局,不由莞尔一笑,端起茶杯道:“陛下这是有心事?以往棋未尽便已分出胜负,今日倒叫臣占了许多便宜。”
更有意思的是,明明说了不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又改了主意,也是让人不禁称奇。
白衣男子低笑一声:“不愧是爱卿,什么都瞒不过。”
“臣愿闻其详。”
“你不懂。”
“……”
“朕虽有后宫三千,却久居云巅,如同孑然一身。”
钟离煌看着茶水中倒映的自己,喃喃自语:“情爱于朕而言,如淡水无味,也从未想过与谁天长地久,但转而一想,爱卿还不如朕,那丞相府连个摆设也无,又谈何为朕分忧。”
这话说得让人有些难过,偏还无可反驳。
但做了这么多年的奸佞权臣,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殷昙清看着对方:“陛下这是……属意谁了?”
“应是吧……”
人皇陛下倚着白玉龙椅,躺姿慵懒的仰头感慨:“只是与她错过了良多,朕这几日在想,当初怎就瞎了眼,只想到师徒名分,如今……连做朋友的半分把握也无了。”
这难道是民间说的,风水轮流转,天道好轮回么?
“哦?”
殷昙清佯装斟酌:“让臣猜猜,这女子是人是妖,是友是敌……也许都是后者也不一定。”
话音刚落,对面便丢来一颗果子,被他稳稳截住,还顺口调侃:“陛下这是恼羞成怒了?”
“明知故问,”后者甩手,“最近手头上是清闲了么?”
“不敢。”
“装蒜。”
钟离煌无半分恼意,“知朕者莫若爱卿,既然都猜对了,若没个交代,朕可不能饶你。”
只是这事实在问错了人,奈何只能问他一人。
殷昙清揉了揉鼻梁,很快又重振旗鼓的问:“恕臣一问,陛下……您属意的那只妖是?”
“是猫。”
“还请再仔细些。”
“……”
钟离煌微微拧眉,换作寻常人或妖,见此早已惊恐万状。
片刻后,果然还是道出了那小猫妖的名字:“她叫夜卿,是夜玄族仅剩的唯一血脉。”
仅这一句,便让后者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何止是连朋友都做不了。
若知道人皇在此,没立刻杀上云巅便不错了。
殷昙清觉得自己不该多嘴,更不该来喝这杯闲茶,管对方闲事,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爱卿……”
“臣觉得希望渺茫,但事在人为,要看陛下如何抉择。”
“事在人为?”
钟离煌听到这四个字,不由陷入了沉思。
待他的爱卿告辞离去,才不紧不慢的起身,踏上园中的石子路,绕过贯穿院墙的鱼池,来到久未光顾的一座碧瓦金甍的偏殿。
走到殿门前,上面的封印浮起了红光,很快又沉寂了下去,殿门也随之被无形的力量推开。
咯吱——
年久失修的摩擦声,在空旷的殿内回响。
钟离煌一抬手,周围的烛光便相继燃起,瞬间照亮了整个大殿,包括大殿中央的血池。
跪在上面,垂着脑袋昏厥的,赫然就是从扶栖隐出走的祭渊!
许是被放了太多血,又被封印镇压着,早已疲惫不堪,连推门声都无法将他惊醒。
而身上破烂不堪的衣袍与遍体的伤痕,无疑是池中鲜血的源头,也写满了他的自不量力。
突然间,
一声轻叹在殿中回响。
钟离煌怜悯的睥睨,用一只手捏起对方的下巴:“朕本不愿伤你,奈何你毫无长进,还是与百年前一般愚蠢,妄想着蚍蜉撼树。”
即便如此,自己还是手下留情,仅是封印起来罢了。
而今日……
他加重手上的力道:“若非答应了她,你此生只能在此了却残生,看着朕如何登上神位。”
说完便一甩手,看着头歪向一旁的男子,冷冷的说:“既然醒了,就睁开眼好好看看自己,别再愚蠢的跑来自取其辱,别让朕觉得……当初的赏识都是瞎了眼,又是何等的可笑!”
话中的‘可笑’二字,无疑是在指桑骂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