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五名路工作组的人员把村子里条件稍好,能接待客人的几户村干部家都住满了,周瑾和他的队员只能临时征用了大队办公的院子。
他们是军人,居住条件差点也能克服,十几人在三间办公室里用木板和干草打地铺,第二天一早也都照样精神抖擞,六点钟就起床集合。
周瑾早上在村大队部的院子里向手下队员再次强调了这次行动的重要性,要求他们打起精神,努力完成任务。
因为这里不方便训练跑操什么的,所以简短有力地讲了五分钟话之后就让队员们解散去吃早饭。
他自己则把侄子周胜瑜叫过来,“把你昨天在石鼓县县城里买的桃酥给我几块,我去找彩霞。”
昨天在路上他已经让周胜瑜打着替他这个小叔照顾对象的名义去给薛彩霞送过两趟吃的,算是做个铺垫,今天自己去送应该也不太突兀了。
周胜瑜忙回去拿出自己的背包,在包里面翻了翻,拿出一块粗黄纸包的红糖糕,建议道,“这是我昨天和桃酥一起买的,这个红糖糕容易坏,小叔你先把这个送去给彩霞,桃酥留着下回送。”
冉振华一直都在担心着赵卫萍,忍到这会儿实在忍不住了,想要去看看她,在一旁小声央求道,“小舅,带我一起去吧。”
被周瑾不赞成的眼风扫过后立刻改口,“队长,带我一起去吧。”
周瑾微一沉吟就点了头,“行。”
据他路上观察,徐胜利好像是拿捏到了薛彩霞的什么把柄,并不怕她半路跑了的样子,对她看管不是很严,只安排了一个短头发的女同志跟着她。
带冉振华过去找赵卫萍,让那个短发女同志分分心,更方便他和薛彩霞说话。
正带了冉振华要走,却听站在院子门口的周胜瑜惊讶道,“哎呀,彩霞自己过来了!”
周瑾过去一看,只见薛彩霞正沿着门外一条土路匆匆而来,身后还跟着徐胜利和铁大全。
几人跑得太快,脚下都扬起了阵阵黄土,薛彩霞不知是不是因为速度最快,所以跑在最前面,好像领头的一样。
周胜瑜手里还拿着红糖糕,愣愣望着他们,忽然语气诡异地轻声说道,“小叔,你看到彩霞的手没有?她在拉着那个姓徐的跑!他们——他们——”
想说他们的关系好像不对劲啊,这是什么情况?
周瑾没来得及答话,那几人已经到了面前,周瑾保持神色不变,问道,“彩霞,徐副组长,你们这是——?”
石韵和徐胜利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所以不能放任他被蛇咬,刚才顺手拽了他就跑,跑到这边,被周瑾叔侄审视的眼光一扫,才想起来自己这样拉着徐胜利跑不大合适。
容易引人误会,也有损他的工作组领导形象,于是不着痕迹地放开手,很自觉的往旁边让了让。
徐胜利深呼吸几下,轻轻握了握那只被拽得都有点疼的手,努力压下了急促的喘息,迅速摆出一副严肃面孔,踏上一步,站到三个人的最前面对周瑾说道,“周队长,刚才有可疑/分子在村子里放蛇。”
周瑾蹙眉,“放蛇?!”
铁大全在旁边补充,“那人放的是草上飞,毒性很烈。”
一旁的周胜瑜对乡下的这些毒虫毒蛇不熟悉,没听懂是什么东西,插口问,“草上飞是什么?”
铁大全答道,“就是一种很毒的毒蛇,各个地方的叫法不一样,有的地方也叫地扁蛇或者七寸子。”
周胜瑜和冉振华对望一眼,他们两个都是城市里长大的,别说毒蛇了,连草蛇也没见过,不由都有些紧张。
石韵跟着补充,“就是刚才,我和徐副组长正要去一个草垛旁边说话,那人就躲在草垛后面放蛇,目标很明确,应该就是冲我来的。我看到一共有七八条,放蛇的那个人身子有点佝偻,穿了件灰色衣服,肩膀上有补丁。”
她其实没有看到那个人,这些特征都是系统提供的。
周瑾听到七八条这个数量时神色微凛,等她说完后又追问道,“你确定?那人放出来了七八条毒蛇,并且是冲你去的?”
石韵郑重点头,“确定。”
周瑾脑筋飞转,在远市招待所就有人想袭击薛彩霞,到了村子里又有,上次是想把她捆走,这次就放毒蛇咬人,一次比一次危险,这说明要对付薛彩霞的人已经有些急了。
他带来的小队以及徐胜利的人,一行三十几个人,那些人却只盯住了薛彩霞一个,目的难道是————
转向徐胜利,正色问道,“徐副组长,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徐胜利皱眉,大概是觉得现在是需要和周瑾通力合作的时候,所以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表示要借一步说话,和周瑾走到旁边,离开众人远一点,之后就语气深沉地说道,“很有可能和远市招待所捣乱的是同一伙人。”
周瑾追问,“那你觉得他们的目的是——?”
徐胜利回答得很隐晦,“这不好说,有可能是我们这次行动的目的被泄露了,有人想阻止。”
周瑾微微点头,赵行勉藏机密档案的地方只有薛彩霞知道,干掉她就能破坏这次行动。
沉吟道,“现在敌暗我明,我们的处境过于被动。”
徐胜利一脸正气,“我已经让小张去通知大队长组织村民抓蛇了。周队长,村子里现在很不安全,需要你们的大力支持,除了帮助村民一起抓蛇之外,还要抓/捕隐匿在村子里的可疑/分子!”
周瑾,——
没想到徐胜利身为五名路工作组副组长,思想觉悟还挺高,能够以人民群众的安危为己任,率先考虑到群众安全。
又听徐胜利放低了声音接着说道,“我们在村子里清理一遍,把气氛搞得紧张起来,但是找到可疑分子的时候不要抓,或者抓住了再假装没看牢让他逃跑,顺便透个消息给他,说我们有人被蛇咬伤了,这两天都要留在村子里休整,让这人把假消息传回去,然后大家辛苦点,今晚就连夜上山。”
周瑾“哦——”一声。
心想这才对嘛,这才是五名路工作组的行事风格。
他对草上飞这种蛇也有些了解,知道它毒性很强,况且还有这么多条,要是就这样让它们游进村子里,村民们就要面临巨大危险。
他们和五名路工作组不同,没遇到这个情况就算了,遇到了就必须以人民群众的安危为己任。
于是一刻也不耽搁,立刻回头朝小林喊道,“小林,通知全体集合!”
小林正端着一只冒着热气的铝饭盒准备吃早饭,听到周瑾的命令立刻抱着饭盒原地一个立正,“是!马上全体集合。”
放下饭盒后扯着大嗓门在大队部的院子里喊了一圈,转眼周瑾的队伍就在院门口整齐列队站好。
周瑾迅速安排,把他们分成四组,让他们去村子里帮忙抓蛇和抓/人。
三分钟后,四组人便精神饱满,步伐整齐的跑着步迅速离开。
石韵见徐胜利看周瑾小队的目光中好像有点羡慕之色,忙见缝插针地抓住这个机会忽悠一下,“你看,我说要有早请示晚汇报活动吧,不如咱们今天就让工作组的同志们把这个活动再恢复起来。”
徐胜利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她。
石韵循循善诱,“周队长的队员能够令行禁止,是因为他们是军人,每天训练,有很强的组织性和纪律性,如果你想让你的工作组成员也有这么厉害,那就得想办法也给他们训练起来,早晚一次集体活动就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就算你下面那些人想偷懒也不好明着反对。”
徐胜利无语了半天,又上下看了看她,然后伸出手,在她肩膀上很亲昵地搭住了,说道,“你还挺有想法的嘛。”
石韵实在对他种这动不动就要扮演一下徐衙内的嗜好没脾气,接触久了就发现这位其实就是个表面上的徐衙内,除了摸摸小手搭搭肩膀外不干别的,现在连系统都懒得多理他了。
所以石韵也不是很在意,只意思意思避开些,“徐副组长,这么多人呢,咱们要注意保持距离。”
徐胜利故意意味深长,“你怕人多啊,那行,就等人少的时候——”
石韵觉得人少的时候他也不具有威胁性,干脆扭开头当做没听见。
周胜瑜这时候跑了回来,“徐副组长,小林那一组人准备去抓放蛇的可疑/分子,薛彩霞同志跟他们一起去吧。”
一直在旁边当树桩,对工作组副组长疑似调戏女同志的行为视而不见的铁大全适时站了出来,瞅一眼徐胜利脸上的犹豫之色,就替他推拒道,“小薛同志目前还属于我们暂时看管的人员,这不太方便。”
周胜瑜态度诚恳地请求协助,“可是只有她看到了那个可疑/分子,她如果不跟着去,小林他们就算面对面碰到了那人也不知道抓啊。”
抓潜伏在村子里的可疑/分子这事关系到石韵自己的人身安全,因此也积极要求去协助小林,“徐副组长,这些可疑/分子的行动是越来越猖獗了,不尽早抓住肯定会影响我们接下来的行动。”
今天敢放蛇,明天搞不好就敢投/毒了。
徐胜利本就没打算一定要抓住这个人,因此还在沉吟,周胜瑜却忍不住偷偷看了石韵一眼,觉得她和徐胜利说话的口吻过于随意,乍一听仿佛她也是五名路工作组的成员一样。
正好张卫红这会儿已经通知过大队长,匆匆忙忙赶来汇报,徐胜利便低声嘱咐了几句,然后派她跟石韵一起去,“小张,你跟着薛彩霞一起去协助小林同志抓人。”
张卫红跑得满脸通红,大口喘着粗气,还没站定就又给派了个任务,她也毫不迟疑,答应一声就跟着石韵和周胜瑜两人一起走了。
徐胜利颇为欣慰地看看她的背影,想着自己手底下的人要是能全都像张卫红一样忠心耿耿,任劳任怨,指哪儿打哪儿,他就不用看着周瑾带来的队伍眼馋了。
只不过张卫红会这么忠心耿耿,任劳任怨是有特殊原因,徐胜利对此心知肚明,要是手底下的人全都对他抱有这种心态他肯定也吃不消。
一时间竟隐隐有点想要采纳薛彩霞的建议,在自己的工作组中恢复早请示晚汇报活动,并以此为契机,对下面这些人进行些特训。
…………
赵家屯大队的大队长一早起来就被村子里混进了可疑/分子的消息惊出一身冷汗。
等听来报告消息的小张同志说那可疑/分子已经放出来了七八条毒蛇,想要危害村子里人民群众的安全后,更是吓得差点晕过去。
被地扁蛇咬了可不是闹着玩的,那东西毒得很,搞不好要出人命!
壮着胆子出门召集村干部们立刻行动起来,组织有经验的人手满村抓蛇,同时还要提醒全村的老老小小们都小心了,尽量呆在安全的地方,时刻保持警惕,千万不要往犄角旮旯里钻。
想要在一个偌大的村子里搜捕几条蛇,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好在有系统提供的准确数量——八条,大家起码有个明确的目标,只管闷头在村子里找蛇,不抓够八条不停下来。
周瑾的人全副武装,扎紧裤腿手持木棍竹竿,和有经验的村民们配合着,分成几队在村子里细细地搜索筛查。
小林一组有四个队员其中包括周胜瑜和冉振华,再加两个本地村民,另外还有石韵和张卫红,一共八个人。
他们的目标不光是看到蛇要抓,还要去抓放蛇人。
小林问石韵,“小薛同志,能把你看到那个人背影再详细描述一下吗?”
石韵问系统,“两岁,那人有什么特点?”
系统也只看到那人的背影,不过能给出很精确的描述,“中等个,弯腰驼背,很旧的灰色上衣,肩膀上有个半圆形的大补丁,黑裤子,黑布鞋,左边耳朵缺了半只。”
石韵照样转述一遍。
小林无比惊佩,瞪着她道,“你连他少半只耳朵都看见了?!”
石韵镇定自若,“我眼神好。”
有了这么明显的特征,再找人就好找了,先筛查村子里驼背的。
那两个村民细想了一遍之后一起表示村里那几个明显佝偻的人都不缺耳朵。
那接下来就要查外来人口了,赵家屯不大,谁家来了亲戚朋友,转眼全村都能知道,因此两个村民很快就给指出了方向——“快去褚老三家!”
他家昨天来了个亲戚。
小林一挥手,八人小队立刻朝着褚老三家飞奔。
石韵也在跟着跑,不过对能在褚老三家抓到人没抱什么希望,这种外来人员在本村搞破坏的事情太显眼,那人不可能放完蛇之后还大模大样留在村子里。
果然,大家紧赶慢赶跑到褚老三家后,他就战战兢兢地告诉小林,他家那位亲戚今早天一亮就走了,估计走的时候最多五点钟。
系统摊手,“看来那人已经直接跑了,根本没打算再回来。”
小林也觉得可疑/分子在村子里搞了破坏之后不能再回到这儿等着被他们抓,应该早跑了,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能问出他的身份线索,接下来抓人就有方向了。
褚老三是个五十出头的庄稼汉,十分的老实木讷,村子里新来的这些人在他眼里都是领导,被小林盘问得紧张无比,不停擦汗。
磕磕绊绊地说了半天才交代明白,昨天来的是他表姨丈夫的大侄子,名叫胡勤耕——一个七拐八绕才能搭上关系的几乎不算亲戚的亲戚。
他也是好几年前在表姨家见过这人一面,这次要不是胡勤耕自己找上门来,他早就把这号人忘了。
胡勤耕自称是有点事要去南边的小鼓县,路过赵家屯,想起褚老三就住在这里,正好可以歇脚投宿,就找了过来。
因为一进门就极大方地拿出二斤黑面和几块饴糖当见面礼,褚老三一家惊喜之下根本就没把他往坏处想,竭尽全力地热情招待了一晚,早上还依依惜别,褚老娘拿出锁在炕柜里的葛根粉,给人热乎乎冲了一碗,喝完才让走的。
小林追问,“他是不是左耳少了一半?”
褚老三连连点头,擦擦鬓角流下的冷汗,“是少半只耳朵,说是有年冬天上山,耳朵冻硬了,没留意被树杈挂掉了半只。”
石韵听得直吸气,“这得有多疼啊。”
系统先是很淡定地客观分析,“当时应该不疼,冻僵之后就没感觉了。”随后语气一变,怕怕地说道,“不过这种情形想起来就恐怖,我难受得都起鸡皮疙瘩了。”
石韵正在悄悄摩挲胳膊上集体起立的鸡皮疙瘩,听它这么说手上的动作不由一僵,心想两岁你怎么抢我台词。
褚老三胆战心惊地问小林,“胡大哥是不是犯了什么事?我-我们真的不知道啊,您可要相信我们,要是知道他是坏人,肯定昨天我们自家就把他抓住了,大……那个什么亲的……”
张卫红听得不耐烦,“大义灭亲。”
旁边褚老三的媳妇看不惯丈夫的木讷,一着急就把他推到一旁,自己说道,“对!对!大义灭亲,要早知道他是坏蛋,我们自己就把他抓起来扭送大队部了。”
张卫红哼一声,转身就要走,“人早跑了,继续在这里和他们啰嗦也没有用。”
小林却仔细,褚家亲戚一大早就走了是褚老三的一面之词,除了他们自家人,没有其他人证,因此还要再确认一下。
让褚老三把家里人都叫出来,然后再带着他们到屋里看看。
褚家的媳妇还有几个孩子都战战兢兢的在院子里的鸡窝旁站成一溜,褚老三一边擦汗一边带着他们把自己的几间破屋子都转了一遍,最后小心推开自己老娘的房门,里面光线昏暗,一开门就迎面扑出一股睡了一晚上没通风的浑浊气息。
张卫红忙捂着鼻子躲开,石韵也连忙闭气。
褚老三赧然道,“里面是我老娘,她今早犯了老毛病,躺在床上起不来。”
里面随即传出几声压抑的咳嗽声。
大家借着打开门后射进去的那点光线,隐约看到有个人半倚在炕上,脑后挽着个髻子,看身影应该是个老太太。
褚老三怕老娘担心,还壮着胆子喊一声,“娘,没事,这几位领导就是来咱家问问情况。”
小林有些不好意思,道歉道,“打扰大娘了。”
估计在褚家再问不出什么有用信息了,带着几人离开。
系统却忽然出声,“不对!”
石韵,“怎么了?”
青/天白/日的,系统不知怎么的,竟觉得背后有点凉飕飕,轻声说道,“里面那个老太太——她——她少了半只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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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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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7 章 第一百六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