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日新说:“魏哥你告诉他们这里真没人,让他们进来搜。魏哥我们忘不了你,替我们向中堂大人和何统领问好,高祖恩重如山,多多保重,再见了!”
“我们永远记着你们,高祖保重,魏哥,再见!”苏萍的声音,犹自带着哭腔。
张日新说:“2030年,开始!”随着连续的嘎嘎声,木亭转过了一圈,两圈,终于到了第三圈。“为了防止功亏一篑,再转十五度。”苏萍喘息着说。
最后一声“嘎”响过,木亭停住了,殿堂里瞬间静下来。俩人对视了好久,苏萍眼中犹有泪痕。张日新说:“你还是你,我还是我,季节还是这个季节……”
苏萍扑进张日新怀里:“可是我看见了许多电瓶船!”不觉扑簌簌落下泪来。
张日新用衣袖擦擦她的眼泪:“下去吧,不在这儿待着了,这个伤心之地。”
俩人出了转轮藏,刚走出两步,张日新又转回来,苏萍看到他在抚摸门柱,也凑到门柱前:“你要找那个箭孔?重新油饰过了,可能找不到了。”张日新没搭茬儿继续仔细抚摸着,忽然停住了:“找到了,你看这浅浅的凹痕,这就是箭孔的位置!”苏萍也摸了摸,点点头说:“不错,就是。工人修缮的时候抹了一点儿腻子,他们一定想象不到由这个箭孔引发的故事。”说罢俩人携手走下高台。
“先看看咱们的家。”苏萍说。本想仍穿过山洞到后山,但发现山洞已安了铁栅栏上了锁。只好沿着熟悉的路径绕到后山,穿过太湖石的拱洞望进去,苏萍顿觉眼前发黑站立不稳,紧紧扳住一块凸出的叠石才没跌倒,张日新见状赶忙上前扶住她。眼前的景象使他们惊呆了:原来青瓦白墙的院落只剩下几段破败的残墙,大部分墙体都已变黑,所有的房舍片瓦无存,衰草遍地,路径难寻。可是在他们的记忆里,上午才随着魏哥离开这里呀!
苏萍颤声自语道:“我的家呢?没了,全没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神智,黯然说:“咱们离开以后过了六年,八国联军入侵北京,把颐和园烧得不成样子,也没放过咱们的家。”
张日新在草丛里走了几个来回,说:“这儿就是咱们正房的位置。”
恍惚中似乎听到德龄姐俩的语声:“瞧这小丫头子,心儿肝儿的惦记她主子。要不怎么她主子舍得把那么好的软玉簪子给了她!”
“就属你嘴厉害,我看明儿谁敢娶你。”
“得,我也拍拍诰命的马屁吧,可是我也别盖过小慧去,要不日后她主子该宠着我了!”
继而是洞房秘语:“还没登记领证呢,不合法。”
“娘子好糊涂,婚姻登记处的橡皮图章是行使区县级的权力,当朝太后指婚是行使国家级的权力,上位法优于下位法的原则难道你就不懂吗?”
再往后,断断续续小慧的话:“从这儿往东过了三孔桥有一个山洞,直通前山,出口就在转轮藏下边儿,我捉迷藏的时候走过。……从山洞走巡山的看不见,还可以……绕开……紫气东来……城关,苏姐姐……过不去……那道关。”
“小慧就是倒在这儿了。”苏萍指了指,说。
他俩双双跪下,把这里被游客踩倒的草棵一一扶正。
“哎!走吧!”走出几步又回头扫视一遍:“小慧,我们以后会常来的。”
远远看见当年抬轿上山走过的石阶,可惜石阶的玉石栏杆已经全无踪影,光秃秃的显得颓败。从石阶下去,来到当年迎亲船队上岸的码头。在这里驻足片刻,沿着河岸向东走。土石的路崎岖难行,耳畔隐约响起吹鼓手高亢的唢呐和沉闷的大鼓声,还有德龄姐妹调侃的话语:“瞧姐夫寡言少语的,往后准听话。”
“姑娘家的懂那么多,不怕人家笑话!瞧我不撕你嘴!”苏州河一如当年:亭台有影,碧水无波。
“后来德龄姐俩借故离开了朝廷,还写过回忆录,”苏萍说:“只是德龄的”御香缥缈录”纯属虚构,却误导了不少读者,其实慈禧一生从未去过东北。德龄后来嫁到了美国,再往后就不知道了。容龄一直留在国内,她写的”清宫琐记”我读过。”
“哎,有一个问题我想不通,”苏萍说:“最初在转轮藏咱们一齐说”穿越清朝”,我心里想着去甄嬛的时代,怎么误打误撞却到了光绪朝?”
“抱歉了,可能是因为在那一瞬间我脑中闪现了甲午海战的镜头。”
“那也不应该呀,既然咱们的想法不一致,为什么转轮藏偏偏接受你的指令呢?莫非它还重男轻女不成?”
“这个……你别忘了,转轮藏当初是为乾隆爷设计的,大概它从设计理念上就只会接受爷的指令。所以表面上看是我陪同你穿越,可是转轮藏却把我视为穿越的主体,而你……”他猛然顿住了,发现苏萍在瞪他。
到了苏州街这一段儿,这里的楼台商铺都是后来复建的,焕然一新却失去了古色,倒是招摇的酒旗还有几分情趣。游人渐多,擦肩而过的游人都好奇地打量他们的清朝装束,有一个小姑娘甚至要求和他们合影。
前方现出眺远斋前宽阔的水面,这里是迎亲船队出发的码头,眼前浮现出李莲英指挥众人登船的身影。再转过去,左边是谐趣园,从园门看进去,涵远堂一如当年。苏萍回想起假借格林夫人的名义进谏太后的情形,仍觉得太过冒险了。前方是紫气东来城关。仰头看了看巍峨的城楼,还是当年的样子,只是两扇城门恐怕没有机会再关上了。穿过城门洞时耳畔依稀响起吹鼓手吹吹打打通过城关时,城门洞里响亮的回声。通向城门楼的那扇小门已经上了锁,想起大兵们由这里推推搡搡把他们推上城墙的情形,至今仍心有余悸。
苏萍说:“前边就是李公公的永寿斋了,进去看看。”
这里游人较少,显得有些冷清。正堂的门窗都被窗帘挡得严严实实。想起李莲英侧卧在罗汉床上抽着水烟问话的情形,恍如昨日。
“其实李莲英这个人,”苏萍说:“后人是错怪他了,把许多祸国殃民的罪名加在他身上,他充其量就是个奴才,哪有那么大能量?有安德海的阴影罩在他头上,他至死也不敢干政。这都是实情,可不是我对他有好感替他推脱。”
“好感多少也有一些。”张日新笑道。苏萍白了他一眼。
从永寿斋的南门出去,就进了乐寿堂大院的东门。这里游客众多,摩肩接踵,大呼小叫,嘈杂不堪。苏萍想:当年除了奏事的太监,谁敢在老佛爷的院里高声说话?他俩扒着玻璃窗朝里看了看,看到了太后经常依靠的紫檀炕桌,只是炕桌上已经没了盖碗儿和水烟袋。苏萍掐指算来,宁亲王在乐寿堂参劾她不过是三天前的事。叹了口气,没说什么。绕过巨石青芝岫,穿过水木自亲,荡荡湖水展现在眼前。这里的御码头已经没有了画舫。苏萍不由得想起了光绪的銮驾从这里经过的场景。沿着湖边的石栏南行,远远看到文昌阁城关,张日新想起上午和魏哥在城关下与何统领分手的情形,何统领拱手道:“二位,马到成功!”这一别,竟成隔世。
苏萍问:“你把哪儿炸了,那么大的响动?”
张日新朝南指了指:“看见八方亭了吧,我炸塌了八方亭附近的两段宫墙。”
“那出了园子是不是我先陪你去公安局自首啊?否则这破坏文物罪怕是难逃干系。既然你是为救我才捅这个漏子的,我自当陪你坐牢。”
“娘子过虑了,岂不知法不溯及既往的原则?我炸毁宫墙比文物保护法的出台早了八、九十年,早已没有追溯力了。再者,我炸毁它的时候,它可不是文物,而是封建统治者的巢穴,可以说腐朽的满清统治最终被推翻应该有我一份功劳。”
“诡辩!我算是看透了,就你这点儿鬼机灵一到关键时刻就施展不出来了。哼!”
张日新知道她为了没能救活小慧还在耿耿于怀。
绕过玉澜堂来到仁寿殿。这里演出过多少清末的大事件!可惜呀,只可惜这宏丽的殿堂并没把大清国引向强盛。苏萍转身扫视了一遍,恨恨地说:“我算是看明白了,大清朝廷固步自封、荒淫滥政,一败再败实在是历史的惩罚。”张日新说:“我参加了甲午战争,毕竟没当甲午年的过客,虽然没能改变历史,但是在积重难返的大清国掀起了小小的波澜,做了一个中国人应该做的,问心无愧了。”
到了东宫门张日新取出自己的腰牌给苏萍看:“这是何统领给我的,再想凭这个进颐和园,收门票的小姐肯定不承认了,我打算捐给首都博物馆。”
出了东宫门看到一辆出租车停在路旁,乘客刚从车上下来,张日新朝司机招招手,他俩上了车。
“你们是演员吧?”司机问,张日新点头称是。不知怎的,脑海中浮现出和破锣嗓子的对话:“你们是演员吧?”“谁他妈眼睛圆呐!”
“哪儿二位?”司机问。
“团结湖小区。”苏萍说,又悄声自言自语:“团结湖小区怎么会是麦子地呢?”
“待会儿怎么给司机付款啊?”张日新悄声问。
“我兜里只有几块光绪银元和几块碎银子。”苏萍说。
“我也是。这样吧,下车的时候我给他银元。”
“行吗?他要是不收,那就只好你留在车里我回家去取。可是开家门的钥匙也没了……找邻居借钱吧。”
没想到这悄悄的谈话却被司机听见了,司机说:“银元也行啊,虽然是道具,就当个纪念吧,要不然手机付款也行。”
“手机没了,都没了。”张日新说,又转向苏萍:“有一则旧闻忘了讲给你。据说孙殿英盗掘慈禧陵墓的时候,发现慈禧手里握着一个黑色长方扁平物件,一个大兵从她手里掰出来,发现既不是金又不是玉,毫无价值,一怒之下就用枪托砸了。”
“那里边还有我的通讯录和四千块钱呢。”苏萍说。
张日新用胳膊肘杵了她一下,她猛抬头看见后视镜里,司机正用怪异的眼光审视他们。(未完,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