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八章：兑坊暗查
郭蝈儿站在院子里，举目环视，心说这提辖“官邸”也太寒酸了，跟我们勾栏艺人的家宅相比，也强不了多少。
这时一个身穿素服的高壮少年从后院匆匆走来，看到郭蝈儿，便上前施礼：“先生，好久没见了。”
郭蝈儿定睛一瞧，惊讶道：“董立，你怎在这里？”
董立神情悲痛：“家叔不幸遇害，我来帮着婶娘料理后事。”
“你是董大人的侄儿啊？”郭蝈儿轻叹一声，正要安慰他几句，就见熊三步履缓慢地从灵堂内走出，来到了他俩跟前。
董立也是认识熊三的，忙拱手行礼，感谢他来吊唁亡者。熊三拍了拍对方肩膀，叹息道：“我与令叔父交谊虽浅，却一向很佩服他，如今天人永隔，不能不来尽一份心意。”
董立眼眶发红，抽噎道：“熊帮主有心了。”
站在一旁的郭蝈儿却顿生疑虑，暗自寻思：熊三此举，怕是别有“居心”吧？
果然，待他二人相继告辞走出董宅大门后，熊三的脸色变得冷峻，指着停在街边的烈火帮马车道：“云麒，你去哪儿？我送你。”
郭蝈儿咧嘴一笑：“当然是回北瓦演出，有劳三哥啦。”
马车平稳驶向众安桥，宽阔舒适的车厢内，郭蝈儿边喝茶吃干果，边与熊三细聊：“三哥，没想到会在董家遇上你。”
熊三淡然道：“这很正常，因为咱俩都在侦办董泽的案子。”
郭蝈儿一愣：“三哥，感觉你和沈提点是两条线啊，上次的茶引案，我被沈大人派去太湖县，你也独自到了那里查探，这回董大人一案，又是如此。”
熊三端起茶碗，轻呷了一口淡绿清澈的龙芽茶：“这回还真不一样，你查的是董泽之死，我则在调查最近市面上出现的会子伪钞。”
“董大人跟假会子有关？”郭蝈儿惊讶道，继而明白过来，“会子库归榷货务都茶场监管，他作为提辖官，确实难脱干系。”
熊三淡淡道：“货币是流通的，很难追溯源头，好在有两个商贩第一次使用伪钞便被识破了，童统审问之后，得知他们皆在小市一家兑坊中以白银兑换而来，便密报给我。”
听到这儿，郭蝈儿暗道：何止俩商贩，还有一个小衙内呢。
熊三自不知他心中所想，继续说道：“于是我易容去了小市，装作贪便宜，也在那家兑坊换到手了五万贯会子，果然有七成都是假的，还正好撞见了董泽的家仆老李。”
“哦——”郭蝈儿点点头，“世上没那么多巧合，因而三哥更加怀疑董大人，就约他月盈会那晚，在百花画舫相见，可惜对方守口如瓶，你啥收获也没有。”
熊三目光湛湛，赞许道：“这你都能查到，果真了得。可惜我当时大意了，没考虑到他的安全。”
郭蝈儿叹口气：“董大人虽没有向你出卖同伙，但发觉自己被他们监视了，只得向百花仙子讨要笔墨，写下了一张‘护身符’塞进荷包，又以付定金为理由‘转移’给我，却还是没保住自己的性命。”
熊三眉梢一扬：“那张纸上写的什么？”
郭蝈儿没回答，却反问道：“小市‘伪钞兑坊’的底细，三哥现今查清楚没？”
熊三爽快道：“我略施手段，便探出了这家兑坊的幕后老板，你猜是谁？”
郭蝈儿眨眨眼睛，笑嘻嘻道：“三哥也不给个范围，让我上哪儿猜去？”
熊三嘴角微挑：“你认识的，他不止这一处‘生意’。”
郭蝈儿双目望着厢顶，琢磨片刻，摇了摇头：“猜不着。”
“就是保安镖局的新老板——颜厉。”熊三缓声揭开了谜底。
郭蝈儿瞪大了双眼：“我去，姓颜的厉害呀，侵夺镖局、骗投铁矿，再加上兑换伪钞，坏事儿没有不掺和的！三哥，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熊三冷笑一声：“无忧洞里的军火买卖，颜厉也插了一脚，云朗正暗查此事，所以目前还不能动他，以免打草惊蛇。”
“意思是伪钞案先不办了？”郭蝈儿皱眉道，“毕竟颜厉是幕后主使啊。”
熊三冷笑道：“照办不误！只要安家费给足，兑坊里会有人出面顶缸的。”
郭蝈儿疑虑道：“不可能吧？私印伪钞可是杀头大罪。”
“你不知‘有钱能使鬼推磨’吗？”熊三语带微嘲道。
郭蝈儿咧嘴一笑：“三哥，你out了，应该说‘有钱能使磨推鬼’。
“精辟！”熊三一竖大拇指，随即好奇地问，“但何为‘out’?”
“就是……落伍，过时了。”郭蝈儿“翻译”道。
“这些又是你老家的词句？感觉那里真是个奇妙的地方，有机会我一定得去看看。”熊三不胜“向往”。
郭蝈儿听了这话，心中苦笑：还是别去了，我怕你回不来！
熊三从挂在腰带上的荷包里，取出一张会子递给郭蝈儿：“你能看出点什么来吗？”
郭蝈儿接在手中仔细端详了一番，语气肯定道：“这是假的。”
“废话，”熊三白了他一眼，“真钞还用你看？”
南宋最重要的纸币，称作会子，起源于临安，采用分界发行法，三年为一期。
票面为竖长方形，正中横书“行在会子库”五个大字，右上侧竖行是面额，中间方框内印有“敕伪造会子犯人处斩”等字样，下方为山泉花纹图案。
为防伪，除去雕刻复杂花纹等工艺上的办法外，朝廷还给予会子库四种印章，加盖到每张会子上，分别是国用印、检察印、库印和合同印。
熊三指着郭蝈儿手拿的新界会子，神色凝重道：“经过鉴定，上面的国用印，是用真印盖上去的，你说这表明了什么？”
郭蝈儿略一思索：“会子库有内鬼，负责盖章的工匠偷梁换柱，将国用印调包了？”
“不错，”熊三微微颌首，“人们防范伪钞，除了纸质和图纹，一般着重看国用印，只要此印没问题，对票面上的其他印章也就疏于辨别了。”
郭蝈儿眼睛一亮：“我明白啦，三哥，方才你不是问我，董大人的那张纸条上写的什么？其实就是一个住址。”
“哦？”熊三眉毛一挑，“谁的住址？”
郭蝈儿笑道：“雕刻奇才——刁小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