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筵摆在水阁中,四面荷塘,一碧如洗,九曲桥栏却是鲜红的。珍珠罗的纱窗高高支起,风中带着初开荷叶的清香。
已经是四月了。马原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这段时间里他几乎与陆小凤和花满楼呆在一起,同吃同住,同整理大金鹏王的事情。
马原有些乏了,但却不是因为劳累。这是一种说不出的感受,实在要归咎,大概是因为他来这个世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个世界没有他想象的那般充满趣味。
但他又无比的精神,比陆小凤和花满楼要精神得多。
他也想看看金鹏王朝的故事究竟要怎样发展——居高临下睥睨一切的滋“七三七”味到底是让人振奋的。
夜已经深了。
马原饶有兴致地领略着这种豪富人家特有的空阔和芬芳,聆听着主人霍天青的高谈阔论,微微笑着,不发表任何言论。
霍天青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说话时缓慢而温和,他说话的时候,希望每个人都能很注意的听,而且都能听得很清楚。
这正表示他是个很有自信、很有判断力的人,无论做什么事都有他自己的原则,他虽然很骄傲,却不想别人认为他骄傲。
马原并不讨厌这个人,因为这人分明与他是同道中人。
而显然,霍天青也并不讨厌他。
水阁里的灯并不多,却亮如白昼,因为四壁都悬着明珠,灯光映着珠光,柔和的光线,令人觉得说不出的舒服。
酒菜还没有摆上来,霍天青与三人随意地聊着天。每一句以“陆公子”或“花公子”开头,但都以目光落到马原身上为结尾。
霍天青微微一笑。笑容太过于平凡,倒让人觉得古怪。
“霍总管若是对我这位朋友有意思,不妨说出来,我引荐二位认识一下罢了。若总是这样眉来眼去,我与花满楼可是要吃醋的。”陆小凤玩笑道。抬手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他的两撇小胡子,摸到的却只是光滑的皮肤。
陆小凤略有尴尬地收回手。他显然已经忘记,他现在是两条眉毛的陆小凤。
花满楼虽然看不见,但听陆小凤骤然变化的呼吸频率也听出了几分意思。
花满楼微笑着抬起扇子,指了指陆小凤,缓缓道:“吃醋,花满楼倒是不会。只不过这陆小凤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霍总管还没有意识到陆小凤在暗示你留意他的胡子吗?”
霍天青尚且没有答话,另一个声音忽然从远处飘来,像一阵风,像女人的沙娟一样。
“俺也不想扫你们的兴,来,快摆酒,快摆酒。”
一个人大笑着走进来,笑声又尖又细……白白胖胖的一张脸,皮肤也细得像处女一样,只有脸上一个特别大的鹰钩鼻子,还显得很有男子气概。
花满楼在心里想:“这人本来是大金鹏王的内库总管,莫非竟是个太监?”
阎铁珊大笑着走上前,一把就拉住了陆小凤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忽又大笑着,说道:“你还是老样子,跟上次俺在泰山观日峰上看见你时,完全没有变,可是你的眉毛怎么只剩下两条了?”
他说话时时刻刻都不忘带点山西腔,好像惟恐别人认为他不是山西土生土长的人。
陆小凤目光闪动,微笑着道:“俺喝了酒没钱付账,所以连胡子都被酒店的老板娘刮去当粉刷子了。”
阎铁珊大笑道:“他奶奶的,那骚娘儿们一定喜欢你胡子擦她的脸。”
他又转过身,看了马原一眼。
阎铁珊显然不认识马原,他一双眼睛贼贼地在马原身上转了一圈,就立马挪开,转身拍着花满楼的肩,道:“你一定就是花家的七童了,你几个哥哥都到俺这里来过,三童、五童的酒量尤其好”
花满楼微笑道:“七童也能喝几杯的。”
阎铁珊拊掌道:“好,好极了!快把俺藏在床底下的那几坛老汾酒拿来,今天谁若不醉,谁就是他奶奶的小舅子。”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马原大概也有些习惯某些人狗眼看人低的行为了。并不跟阎铁珊计较,冷哼了一声,就着坐下。
山西的汾酒当然是老的,菜也精致,光是一道活鲤三吃——干炸奇门、红烧马鞍桥,外加软斗代粉,就已足令人大快朵颐。
酒席上马原始终一言不发,静静地吃菜喝酒。动作不如陆小凤般粗鲁,比起花满楼又多一份豪迈。
阎铁珊虽然不与他搭话,但感受到马原身上强烈的气势,也不敢怠慢。用一双又白又嫩的手,不停的夹菜给他,以及陆小凤,道:“这是俺们山西的拿手名菜,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在外地他奶奶的真吃不着。”
“大老板的老家就是山西?”陆小凤问。
阎铁珊笑道:“俺本就是个土生土长的土人,这几十年来,只到泰山去过那么一次,去看他奶奶的日出,但是俺看来看去,就只看见了个大鸡蛋黄,什么意思都没有。”23
他一口一个“他奶奶的”,也好像在尽量向别人证明,他是个大男人、大老粗。
马原忽然暗笑了一声。
陆小凤也笑了,他微笑着举杯,忽然道:“却不知阎总管又是哪里人?”
马原装作糊涂,淡淡道:“唉,陆小凤,你说错了。是霍总管,不是严总管。”
陆小凤一看马原的眼神就知道他是故意的,接着道:“我说的也不是珠光宝气阁的霍总管,是昔年金鹏王朝的内库总管严立本。”
他瞬也不瞬的盯着阎铁珊,一字字接着道:“这个人大老板想必是认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