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目光全都看向殿门,慵懒的身影缓缓走进殿内,大红锦袍绣着栩栩如生的金丝海棠,那人并未戴着女子的珠翠玉簪,青丝成束,赤玉为冠,黑眸深深,不可直视。
这是温暮雪从姜阮回京来,第一次见到的她。
她眼底深埋的冷比起三年前似乎褪尽了,现在他只能看到,她眸中似笑非笑的懒散了。
三年前,她不是靖觞君,只是姜阮,还是一个众人皆疑,帝皇力排众议认下的姜氏养女,只是虽昭告天下,姜阮却鲜少现于人前,只知道这人深受帝皇恩宠,在皇宫内外还引起过不少风波。
如今,她一身军功,威名远扬,北疆对她闻风丧胆,各国对她忌惮非常,只是回了这盛都,却被冠了个疯子将军,这盛都的贵人们,都眼高着呢!
不过……她好像也没当回事就是了。
“看什么看?本君脸上有钱?”感受到四面八方的视线,姜阮慢悠悠哼了声,眼中桀骜不驯。
众人:“……”
人是出乎意料的美,脸也是出乎意料的厚。
走进殿中,在众人且惊艳且复杂的目光下,对着高高在上的帝皇俯身行礼:“参见陛下。”
帝皇抬手,眼中的笑意压也压不住,面上却还佯装不满道:“你这丫头!三年未归,回京一个月都不知道进宫来看看,今日太后寿辰都敢迟了,亏了太后还时常跟朕念叨着你!”
“……”众臣默然。
怕不是您常跟太后念叨吧!
只是,这么一说,太后也就不好再轻易刁难靖觞君了,这姜阮,当真是简在帝心啊!
姜阮偏头看向高殿之上,自行忽略了长宁公主锋利的目光,还有些嫌弃。
多大的人了,每次一见着她,眼珠子就粘上她了,不知道还以为这老姑娘看上她了呢!
“姜阮!你……”长宁看出她眼底的嫌弃,怒气冲冲的开口。
“许久没看见阿酒和长宁斗嘴了,”太后温和的开口,眼睛微眯,嘴角有了些笑意,不难看出,帝皇的儒雅的笑意大抵是随了她,“阿酒在边关立了功,是将军了,可不能再像小孩了。”
哄小孩一般的话从她口中慈祥的说出,像极了嗔怪的长辈。
好似姜阮的将军之位,只是帝皇为了哄她开心。
众人看着立在殿前的那个清瘦悠哉的女子,心里不由得也忿忿不平,这样一个二九年华的丫头,北疆七城能真是她打下来的?她在边境那些赫赫威名又是否有假呢?
“太后说笑了,”姜阮丝毫不在意周围质疑不满的目光,黑澈澈的眸子直视着太后,“本君和长公主可玩不到一块儿去,长公主天真烂漫,本君还有许多大事要做,没空!”
天真烂漫?用来形容四十余岁的长公主是不是……
刚刚太后让靖觞君别像个小孩,怎的不想想自己女儿都已经四十余岁了?
靖觞君表示:想装嫩?那你就嫩个底够!
长公主自然听出了姜阮的言下之意,殿下四周的窃笑声虽小,却一声不漏的钻进了耳朵里,指甲上的蔻丹都快刮下来了,怒极反笑,“大事?不知是什么大事,让靖觞君连母后的寿宴都敢迟了!莫不是以为立了些许战功,便是母后你都不放在眼里了?”
话题又回到了最初,刚刚进言惩戒姜阮的朝臣终于挺了挺腰背,可算是想起他们了!
“陛下……”
话音未落,靖觞君悠悠叹道:“唉!陛下,微臣委屈啊!”
“???”
旁边连话都未说全的朝臣,瞪大了眼睛,他怎么觉得他更委屈呢?
帝皇挑了挑眉,配合疑惑道:“哦?阿酒有何委屈?”
“……”
有句大不敬的话他们不知当讲不当讲,帝皇,从靖觞君进殿到现在,她浑身上下就差没写个嚣张在身上了,您看不见吗!
姜阮抬眼,顿了一下,又缓慢的抬手,以拳掩唇,虚咳了几声:“微臣的确是受了太多委屈,但臣不想坏了诸位大人的兴致……”
朝臣:“……”
不不不,您都起头了,我们哪能坏了您想诉委屈的兴致呢?
“皇兄!”长宁公主的声音适时响起,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怎能轻易让姜阮躲过去!
“微臣抓到了北疆奸细。”
一波激起千层浪!
满座哗然!
帝皇的确没想到姜阮竟这样语出惊人,声音有些沉:“当真?”
姜阮扫视了一下殿内,在看到某个偷偷摸摸出现的月白身影时,仅仅一瞬,自然的扫视过去,沉沉一笑:“能不能先给微臣找个位子。”
帝皇:“……”
这懒丫头!
皇后此时却笑了笑,杏眸微弯:“阿酒,你在本宫下首的位置。”
姜阮走过去,没骨头的靠在椅背上,手轻抬,一个黑衣人被从殿门扔了进来。
“咔嚓”一声。
“啊!”黑衣人哀嚎一声,晕了。
众人心里一抖,这是骨头折了?殿门到殿前,距离不近,直接扔进来?
姜阮脸不红心不跳:“……本君的侍卫有些害羞。”
这是害不害羞的问题?
“啊!”
又一个身影被扔了进来,这次扔的更远,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
只是这人明显有点功夫,立马屈膝保持了平稳。
殿内气氛更加奇怪了。
姜阮直接忽略了解释,哼笑了声:“钱队长,腿脚挺麻利啊……”
“殿下何人?”帝皇沉声道。
钱向腿一抖,赶紧低下头,不敢直视天颜,下跪慌忙道:“属下那个……哦!属下都卫营队长钱向,参见陛下!”
姜阮慢悠悠笑了声:“说起来,钱队长可是目睹了北疆奸细刺杀本君呢!”
北疆奸细?
钱向眼睛猛地瞪大,怎么成北疆奸细刺杀靖觞君了?
“哦?当真?钱队长果真看到靖觞君所谓的北疆奸细了?”长宁猛然冷笑出声,话语中有些施压的问道。
钱向擦着头上的汗,有些摸不清这些贵人的阴晴。
“禀陛下,钱向怎么说也是臣的侄儿,初次面圣,难免紧张,可否让微臣安抚一下?”宴席上,微胖的身材起身行礼,脸上两撇胡子,特别配上他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像极了奸商。
户部尚书,钱三保。
帝皇皱眉,这钱三保没少弹劾阿酒,只是不允似乎也说不过去,摆了摆手,算是允了。
“向儿啊,看到什么便说什么,叔父在这儿,不必拘谨,大殿之上,众目睽睽,实话实话便是,谁还能拿你怎样不成?”钱三保笑眯眯的脸充满了和善,一段话听起来就是在安慰钱向,却好像也是意有所指。
姜阮不在意的笑了笑,手松垮的搭在椅子扶手上,明艳张扬。
钱向被钱三保的话说的如壶灌顶,是啊!叔父在这,靖觞君就算要秋后算账,也得先过这一关!
“属下并未看到有什么北疆奸细,只是赶到现场时……”钱向欲言又止,有些纠结道。
“你看到什么?”长宁急忙问道。
“属下看到……满地的尸体,靖觞君…在洗手,而且……属下还听到什么择日再议…还有一个穿着北疆服饰的人逃走了……”
支支吾吾一段话,却是引着众人往某处遐想。
“听这话的意思,靖觞君她……”
“满地的尸体?难不成靖觞君是杀人灭……”
“果然是疯子,杀了那么多人,还洗手……”
……
“放屁!谁再敢胡言主上,本将军第一个不放过他!”一声巨大的拍桌声,一个胡子拉碴的将军站起来,瞪的浑圆的虎目狠狠扫过刚才说姜阮的人。
罗岳山,性子火爆,从军二十年,为人顽固不化,也就是脑子不好,一根筋,人送诨号罗一筋,但是这人天生力气大,立过不少战功,但就是因为这脾气,人缘属实不好,朝堂上没太多人理他,也没太多人敢惹他。
三年前,他自请去了边境,朝中不少人还高兴了好几天呢!
谁知道,这厮却跟着靖觞君立了功,还升官了!
“罗一筋,坐下。”姜阮不冷不热的开口,眸光淡淡。
罗岳山不忿的看了眼那些人,却是直接坐下了,只是胸前的起伏昭示着他的不平与怒气。
众人更是惊讶,罗一筋这诨号他们也只敢私下里说,这靖觞君直接喊出来,罗岳山没发怒还挺听话?
还有他那句主上?他真尊靖觞君为将军?一个比他小那么多的女子!
七皇子看着戏,醉意全无,忽的听身边一道嘀咕:“人缘真差,才一个人抱不平。”
往旁边一看,穿着月白锦袍的艳绝小公子坐在他身边,正坐在温暮雪和他中间。
七皇子压着声音惊奇道:“你何时来的?还以为你又被关家里了!”
少年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淡声道:“你不好好在你自个儿位子上呆着,来我小叔旁边干什么!”
继被温暮雪嫌弃后,再次被嫌弃的七皇子:“……”
殿前却是没因为他们的低语而停止。
“北疆人?姜阮,你倒是解释解释你与北疆人有什么择日再议的!”长宁公主有些急躁的质问姜阮,语气中的好像已经确定了姜阮与北疆有勾结似的。
“长公主好像迫不及待的要定本君的罪啊?”
“你莫要顾左右而言他!本宫不过是要查明真相!眼下事实就摆在这里!任谁都会如此认为!”
帝皇转头对姜阮道:“阿酒,你怎么说?”
长宁不敢置信的看向淡然的帝皇,这个时候,皇兄还信姜阮?
姜阮笑容不变,支着头的手点了点额角:“殿上不是还昏着一个吗?他可是实打实的刺杀微臣的奸细呢……”
“还有什么好说的!钱向是我大盛官员,难不成我们还能信北疆人的话!”长宁义正言辞道,迫不及待的要堵了姜阮的话。
暗处的人,嘴角勾起,那批跟着北疆公主的死士,都是精挑细选的,可是一眼就能看出是北疆人!
“话可不能说太满啊……”
暗处的人一怔,却见姜阮只是对着长宁公主说话,多心了?
“那个谁,将他面巾取了,扇醒了。”姜阮瞥了眼站着的御前侍卫,吩咐道。
周围人:“……”
刚刚让他们那么无语的还是靖觞君,现在还是。
“咳,”帝皇不由得瞪了姜阮一眼,“泼醒他。”
面巾被摘下,一张还算俊秀的脸显露人前,但明显不是北疆人的脸。
“言儿!”
一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