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瑾昀擅长窥测人心。
萧老夫人极力想要隐藏的心思,难逃他的眼。
如今时机成熟,她必会寻机说慕卿卿的事,让公主帮忙解救。
所以,他必须在那之前绝了这路。
萧定山也在场。
而且他一点都不诧异。
类似的话,他不止一次告诫过自己的妻子。
夫妻几十载,他也早看出她没有放弃营救慕卿卿。
但她对安阳公主的疼爱也是真的。
如今被温瑾昀一针见血地揭穿也好,免得她还心存希望。
萧老夫人紧攥着那瓶手霜,脸部的肉微微颤抖。
“她们是亲姐妹啊……
“安阳她……她一定不忍心让卿卿那样受折磨……”
听到这话,温瑾昀一改方才身为晚辈的谦恭态度。
他目光冷淡,透着疏离。
“老夫人慈悲为怀,是萧府的福气。”
不管是“慈悲为怀”还是“福气”,都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讥诮。
萧定山甚至听出了点警告的危险意味。
若是她执意要救慕卿卿,整个萧府都会遭连累。
萧老夫人看着温瑾昀,鼻音有些浓。
“老身只是想试试,看得出,安阳外冷内热,她其实是个善良的孩子。
“家和万事兴,若是她们姐妹能够重归于好……”
温瑾昀毫不客气地打断这话。
“老夫人有容人之量,既如此,晚辈就放心了。”
萧老夫人有
些不解。
而后,又听温瑾昀接着说道。
“近日偶然间得知,老夫人的庶妹过得很不如意。
“她年轻时被丈夫休弃,孤苦一人,到如今只能以乞讨度日。
“皇都正在整顿行乞乱象,期以实现人人自立,再无行乞者。
“官府会率先找到那些行乞者的亲属,让亲属接济一二。
“老夫人这般心善,又是自己的亲妹妹,想必一定不忍她继续流落街头。
“是以,本官会尽快让人将其送来萧府……”
“温太傅!”萧老夫人忽然就怒了。
她那个庶妹坏事做尽,当年还想鸠占鹊巢,替了她这萧夫人的位置,甚至害死她腹中胎儿。
这件事,只要稍一打听就能知道。
温瑾昀竟然还想着把人安排到萧府,他这是存的什么心!
萧定山面无表情,也没有制止温瑾昀的说辞。
后者不顾老夫人的情绪,又继续说道。
“还有一位曾被您发卖的婢女巧娘,听闻是自幼在相爷院中伺候的。
“巧娘如今也已经年迈,老无所依。
“若是能得萧府收留,赐她饭食,想来也能免于沦为行乞者。
“这也是未雨绸缪了。”
巧娘之所以被发卖,是因当年胆大包天地勾引萧定山,差一点就成事了。
温瑾昀的语气温和谦逊,可言语却是咄咄逼人。
想到那些陈年旧事,萧老夫人差点要气得喘不过气来。
这让她意识
到,自己也并非宽宏大量之人。
但她仍然有借口。
“可终究是不一样的,安阳和卿卿是一母所生的亲姐妹……卿卿肯定不会再伤害安阳,她已经知错了……”
温瑾昀神情漠然。
倒是一直沉默的萧定山突然开口了。
“亲姐妹的伤害与背叛,更加令人痛心,也更罪无可赦。你若还想见到安阳公主,就不要再想着另一个。”
然而,温瑾昀比萧定山更决绝。
他拱手行礼,袖袍随之摆动了一下,衬得他如翩然谪仙。
“老夫人突发恶疾,重病不起,恐传染他人,需于院内静养,不见外客。本官会奏请皇上,派太医来萧府诊治。”
萧老夫人眼皮猛跳了几下。
她不敢相信地望着温瑾昀。
“温太傅,你……你这是要……”
她又看向萧定山。
然而,萧定山并未反驳,像是默认了温瑾昀的决定。
萧老夫人慌乱得直摇头。
“不,不……你……你们怎么能不让我出府。你们怎知安阳一定不会救卿卿……”
温瑾昀朝萧定山行了个告退礼,随后便拂袖而去。
身后传来萧老夫人的哭声,他也没有回头看。
他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夭夭。
……
萧府前厅。
萧老夫人老泪纵横。
“安阳是我的亲外孙女啊,我是疼爱她的……老爷,你不能不让我见她!
“卿卿,卿卿的
事,不让我管我可以不管了啊……”
可她再说这些,为时已晚。
当天。
从温瑾昀口中得知外祖母病重之事,慕辞有些担心。
“既不是瘟疫,怎么会怕传染给别人呢?”
然后她便想到自己小时候被禁足福鸾殿,也是因为染上了不能见人的“怪病”。
慕辞抓住温瑾昀的袖子,十分严肃地问。
“外祖母根本就没病,对么?”
话已至此,温瑾昀没有瞒她。
“夭夭,你无需操心他们的事。”
“言之哥哥,是不是因为……外祖母还放不下慕卿卿?”
慕辞一直没有和萧老夫人真正亲近起来,就是因为还有这个隔阂在。
所以这点不难猜到。
温瑾昀默认了。
他将她搂进怀里,温声道。
“没人能伤害你。”
慕辞依靠着他,眼中覆着几许失落。
“我讨厌外祖母。”她嗓音软软的,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那就不要再见她了。”
“嗯。”
慕辞一气之下,要将萧老夫人送的那些东西全都扔出去,包括她几天前才收到的生辰礼。
但想了想,还是让人将它们送回了萧府。
萧定山正式向皇上辞官,告老归田。
他将带着家人离开皇都,回到位于楚州的萧家祖屋。
临行前,萧定山亲自来到太傅府,求见安阳公主。
他穿着普通,脸色格外苍老。
看到外孙女时,他的眼中才有了几分光彩。
“见过公主。”
萧定山颤着腿,屈身行礼。
慕辞本不想再见萧家人,但当年外祖父确确实实帮过她,她总不至于对他太无情。
“外祖父,免礼吧。”
萧定山向来不擅长表达感情。
但这一别,可能不复再见,话也就多了。
“公主,你外祖母有时确实糊涂,但她对你的疼爱都是真的。
“我这一生勤勤恳恳、断案无数,却对家人有诸多忽略。
“你出生在皇家,本该一生无忧,却屡遭患难。
“身为外祖父,我对你亦有所亏欠。
“一切皆因你母后而起,也是因我教女无方。”
说着,年迈的萧定山对着慕辞行了一礼。
慕辞面色平静。
“外祖父,在我看来,只要不做伤害我的事,就是不亏欠了。
“所以您无需对我心怀愧疚。
“您既辞了官,就该好好颐养天年。
“至于外祖母,也请您带句话给她,我不怪她,但也很难再与她亲近了。”
萧定山会意,点了点头。
慕辞没什么想说了,就站起身,对温瑾昀道。
“驸马,我先回屋了,你送外祖父吧。”
然而,等她离开前厅,温瑾昀这边刚和萧定山说了几句话,一个侍卫忽然冲过来禀告。
“大人,公主晕倒了!”
霎时间,温瑾昀平静的神色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