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宋知安很快就找来了。
他远远地看着,并未认出有过简单易容的阮英杰。
一路追过去,发现“公主”跑不动,停在那湍急的河边。
下面是飞流直下的瀑布,打在石头上,发出乱人心的巨响。
阮英杰站在原地,看到宋知安越来越近,眼里浮现出一抹戏谑的冷笑。
……
就在宋知安以为能抓住那狡猾的安阳公主时,却见那人纵身一跃,毅然决然地跳入瀑布中。
“不——”宋知安轻功很好,却还是没能赶到。
他眼睁睁看到公主消失不见,顿时如遭雷击,全身僵硬麻痹。
旋即,一股无力的痛感遍及全身。
他两眼泛着森寒的光,直勾勾盯着那瀑布底下的急流。
他恨透了安阳。
恨她死也要逃走。
也恨她一直欺骗他。
他以为,她真的不会再回到温瑾昀身边。
他以为,她很喜欢他给她的生活。
他以为,她能够顺从他,为他所用。
他甚至想好要娶她……
聋哑婢女是后到的。
他对她们打了个手势,让她们沿着下游的河道找人。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
而另一边。
慕辞并不知道阮英杰的抉择。
她不知道,不久前的一别,就是永别。
往西走,她一路都很谨慎。
怕脚印会引人注意,又怕宋知安的人随时冒出来。
她像那紧绷着的弦,一刻都不敢松懈。
更糟糕的是,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这一带地形复杂。
她明明已经走了很远,还是没有走出山林。
而她现
在饥渴交加,已经累得迈不开腿。
又过了许久,她发现了一处泉眼。
于是,她先掬了一捧水,小口小口地喝了。
而此时,太阳快要下山。
她也越来越靠近山脚,将要离开这儿。
然后,她只需要等待天黑,再下山。
她要保存体力,便坐靠在树边休息。
那些树木的阴影吞噬她。
她饿得没什么气力,不由得想念起柳嬷嬷。
后来,天黑了。
她艰难地挪动步子,下了山。
一整晚,她走走停停,一路强撑着往前走,。
因为太累,她歇了好几次。
天还没亮,经过一小段旷野,她又入了一片林子。
走出林子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
但,令她绝望的是,树林尽头不是城镇,而是一望无际的江面。
霎时间,慕辞的心沉入谷底。
但她没有就此放弃。
有江就有船只。
有船就有码头。
只要她沿着江走,总能找到船和人。
就是需要耗费很多时间。
……
与此同时。
皇都。
太傅府。
几天前,王氏领着温伶母女俩来到此地,投奔温瑾昀。
那时温瑾昀还未归,下人知道王氏是大人的母亲后,自然不敢怠慢,先将人安排在厢房。
温瑾昀回来后,王氏见了他,可谓是谨小慎微。
“瑾昀,你祖父祖母都不放心你,托我来看看。”
温瑾昀没有与王氏多说,转而吩咐楚安。
“为她们三人安排好客栈。”
王氏一听这话,想说自己不愿住客栈。
但她还有几分自知之明。
过去那十多年,温瑾昀都对她客客气气,也没少给她银两。
可他们都有个心照不宣的默契。
那就是——她不能打搅他的生活。
他对她有赡养之责,却无母子亲情。
哪怕他以前对她温和有礼,她感受的也只有疏离。
王氏此番前来,正是为了改变这种状态的。
她一年年地老了,女儿和外孙女还都跟着她。
若是不尽早寻个出路,苦日子都在后头。
“瑾昀,客栈我自己找,不麻烦你。
“但别的事,我只能找你了……”
温瑾昀听到这儿,也没问她遇上什么难处。
王氏进退相合,硬着头皮说出了自己的恳求。
“这儿没有外人,我就直说了。
“你大伯去得早,我们二人就只有温伶这么一个女儿。
“黄家出了那些糟心事,温伶带着孩子,孤儿寡母的,实在不容易。
“你是她兄长,就算不是亲的,也是她堂兄。
“母亲就想托你,给她寻个依靠。”
王氏边说边打量着温瑾昀的神色。
和之前在岭西相比,他更加寡言少语,眼神也越发深邃难测。
“皇都这边有许多好人家,温伶是你妹妹,看在你这个位高权重的太傅面子上……”
听到此处,温瑾昀从容漠然地打断她的话。
“温伶的事,我不会管。
“她要找什么人家,母亲为她相看便是。
“但在皇都,和我扯上干系,你们未必有好日子过。
“我在朝中树敌无数,护不了你们。”
王氏听完这番话,心里七上八下的。
“可你好歹也是太傅,是天子重臣。
“你这府中还有
这么多护卫……”
王氏说到这儿,声音戛然而止。
只因她忽然想到了安阳公主的死。
这么多护卫,不还是没能护住公主么。
之后,王氏三人还是不情不愿地离开了太傅府,前往客栈下榻。
客栈里。
温伶哄女儿睡着后,埋怨起母亲来。
“娘,您何必去求他。
“我们就不该来。
“您是没听到,外头那些人是怎么议论兄长的。
“他如今是众叛亲离了。”
“哪有这么严重。他好歹也是太傅啊。”
王氏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惴惴不安。
皇都虽大,真要有点能力,就能知晓各样消息。
温太傅的母亲和妹妹来皇都的事,就这么不胫而走。
次日就有人打探到她们所在的客栈,带着厚礼前来拜访,还邀请她们前去做客。
王氏在岭西不被重视,哪里受过这等热情招待。
五迷三道的,就被几个世家夫人请了去,参加了一个赏花宴。
王氏正想给女儿寻个夫婿,就乐于和她们走动。
一来二去的,王氏才知道那些夫人的用意。
原来,她们都想将女儿许给温瑾昀,想让她给说说。
实际上,王氏哪有这样大的能力。
但为了女儿的择婿,她还是模棱两可地应下,不想把人给得罪了。
终有一日,王氏被缠磨得不行。
她这才犹犹豫豫地去太傅府,想和温瑾昀提这事儿。
不过,她也不傻。
在那之前,她先跟楚安探了探口风。
楚安一听说她要劝大人续弦,十万个不同意。
“……大人现在魔怔了似的以为公主还活着,前几天还
想着挖坟取尸,被皇上给拦下来了。
“您要他续弦,这不是往刀口上撞吗。”
王氏一听,也觉得是这个理儿。
“那我家伶儿怎么办……”
楚安可没管那么多。
他只需要看好大人,别让大人犯糊涂就成。
……
五月初,天气已不再凉。
天启大军也都尽数凯旋而归。
慕辞凭着过人的毅力,碰上了一艘停靠在码头的船只。
那是货船,船上都是些孔武有力的中年男人。
他们好心搭上了慕辞,见她瘦瘦小小,脸上身上都是脏泥,乍一看,还以为她是逃荒的流民。
慕辞的防范心很强,就算他们救了自己,她也没有以真面目示人。
穿着脏脏的衣服,就是不肯换,就像受了刺激,精神错乱。
稍微碰一下,她就开始哆哆嗦嗦,表现得很害怕。
他们只能任由她穿着脏衣服,还给了她吃的。
“小兄弟,你家在哪儿?”有人问起。
慕辞摇摇头,不说话。
几个大男人围着她,摇头叹息。
“哎,也是个可怜人。说不定是从北境逃来的,那边不是打仗吗,听说死了不少无辜百姓。”
“北境?不太可能吧。那么远,怎么就跑这儿来了?”
“仗打了一年多,当然够时间逃到这儿。”
“那我们拿这小兄弟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带着吧?”
慕辞听到这话,才刻意压沉嗓音,苦苦哀求。
“家……我要回家……要下船,要报官……”
其中一个男人说道。
“那就在下一个码头,让他自个儿下船去报官。”
至此,慕辞稍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