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生母有可能没死,裴护的目光紧锁着卓耳。
“她是不是还活着,她在哪儿……告诉我,她现在在哪儿!”
眼看对方的情绪这样激动,卓耳回避裴护那强烈的视线,别过脸,否认道。
“我没说她还活着。兄台想多了。”
裴护突然上前,抓住了卓耳的肩膀,眼眶微红。
“你方才是话里有话,卓耳,我要听实话,她还活着,对吗!”
他多么希望母亲还活着啊!
面对接连的询问,卓耳的脸色有所松动。
他反问裴护。
“付红玉是生是死,对你而言就这么重要吗。”
“是!很重要!”裴护的心都提了起来。
卓耳依旧不肯给出他想要的那个回答。
“兄台,死心吧,假定付红玉还活着,你也没法救出她,更何况,人早就没了。”
两人此刻的距离很近,说话间,卓耳发现了裴护脸上的端倪,而后略含讽刺地摇了摇头,叹气道。
“连真面目都不敢露给我看,显而易见,你并不信任我,既如此,我说的话,你也未必会全信。不过,你这般谨慎,无可非议……”
他的话还未说完,裴护急于想知道母亲生死,猛地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
随后,他那张真容就暴露在卓耳眼前。
霎时间,卓耳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
一方面是没想到他这般年轻。
另一方面,是因为此人的眉眼,像极了一位故人。
卓耳好似魂游天外,怔了好一会儿。
裴护也察觉出他的失神,却只当他是震惊于自己的易容术。
“我信任你,所以,请告诉我
,付红玉她……”
哪知,他这话才说一半,卓耳忽然面露惊喜地问。
“小兄弟,你、你年纪多大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可见情绪有多么激动。
“刚满十九。”
“你的左胳膊上,是不是有块胎记?”
裴护眉头轻皱。
他不禁疑惑,卓耳怎会知道?
而后,在卓耳的要求下,裴护将那胎记给他看了。
“你……错不了,应该……错不了……难怪你一直问付红玉……难怪……”卓耳仿佛不会说话了似的,嘴唇颤抖不止,目光也紧盯着裴护。
裴护直皱眉头。
过了好一会儿,卓耳才调整好情绪。
他没有直接回答裴护先前的问题,而是扯到别的事。
“此次出使天启,我本不在使臣之列,是我向大汗自荐的。
“只因,我受人之托,要来天启寻故人之子。
“当你第一次找上我时,我就很想问你,却又怕暴露什么,不敢轻易问出口……”
卓耳说的这些,裴护听得云里雾里。
只听他又接着道。
“付红玉是你的母亲,对吗?”
裴护目光骤变,却没有立马承认。
卓耳仍然紧锁着他的眉眼,似笑非笑地喃喃自语。
“上天真是爱跟人开玩笑,绕了一大圈,没想到,这人就在我眼前哪。”
紧接着,卓耳又问。
“孩子,你身上应该还有一枚玉扳指吧。”
裴护声音低沉,“你怎会知晓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他心系母亲的生死,卓耳的话又前言不搭后语,所以他很难把整件事串联起来。
“孩子,我和
你父裴将军乃结拜之交,可叹他年纪轻轻就阵亡于战乱。
“至于你母亲,她确实还活着,有关你的事,都是她告诉我的,是她托我寻你。
“来天启这一路,我一直在暗中找寻你,可惜人海茫茫,实在是难啊。
“冥冥之中,定是你父亲庇佑,让你我以这种方式相见……”
卓耳说这些话时,没有丝毫作假的迹象。
裴护听着这些话,震惊之余,悲喜交加。
得知母亲还活着,他固然又惊又喜。
可,想到已逝的父亲,心中难免悲伤。
纵然他鲜少见过父亲,纵然当年见母亲以泪洗面,猜到父亲生机渺茫,他依旧不肯面对这个事实,还期盼父亲仍活着,迟早会来找他。
直至今日,那希望彻底没了。
也是直到这一刻,他才完全信任卓耳。
“我母亲在哪儿?”
卓耳却犹豫了。
“她只想让你好好活着,不想让你知道她身在何处。”
裴护从他的口气中听出了危机,忙问。
“请您告诉我,她是不是身处危险中。”
若真如此,那是他的母亲,他不能不救!
卓耳也看出裴护的顾勇与决绝,注视着他的双眼,缓缓道。
“她被幽禁在玉龙塔,那儿关押着不少穷凶极恶之徒,机关重重,且有重兵把守。
“纵然你本事再大,也救不了她。
“因为,她自己并不想出来。”
裴护脸色紧绷,“为什么不愿出来。”
卓耳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目光毫无聚焦,显得很空洞,也很散。
“因为你的外祖父母被困在鬼刹营,还有你父亲的尸身
,都一并在那些人手中。
“她自己也被灌下了毒药。
“没有钥匙,他们就逼着她亲自炼制……”
卓耳还在叙说的时候,裴护沉浸在愤恨与自责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原来,母亲这些年一直饱受折磨!
而他却什么都不知晓……
情绪暂时缓和后,裴护定了定神,沉声问。
“他们要她炼制什么。”
卓耳的双眸疲惫地半睁着,动作显得格外僵硬。
裴护这才反应过来,还没给人松绑。
然后,他便三下五除二地解开了卓耳身上的麻绳。
夜风带着寒气,侵入破庙。
二人却都不觉得冷。
卓耳一脸思虑地说道。
“她要炼制的东西,我知晓得也不多,只知道是一种剧毒,可用于战事。
“为了炼制毒药,他们经常将死囚送进玉龙塔,方便你母亲试验。
“你之前提起的钥匙,是用以开启那被锁着的毒株。”
说到这儿,卓耳停顿了一下。
他甚是忧心地问裴护。
“那钥匙,真的在你身上吗?”
裴护沉默着摇了摇头。
见此,卓耳松了口气。
“那就好。否则你就有祸了。”
眼下,裴护顾不得自己的生死。
他毅然道,“玉龙塔在哪儿,我要去救母亲。”
卓耳料到他会有这种想法,语重心长地劝说他。
“孩子,你救不了的,反而会白白送死,甚至会让北漠人多了一个能够要挟你母亲的把柄。
“为了不连累你母亲,你的外祖父母不止一次地想要寻死,都被阻拦下来,而现在,两位
老人已经时日无多。
“眼下他们正愁没有新的人质,你这一去,是帮她,还是害她?”
如果是其他人,肯定会有所摇动。
但裴护不能。
因为那是他的母亲。
他怎么可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任由母亲在玉龙塔内遭受折磨。
卓耳又继续劝解道。
“我相信你娘有她自己的抉择。
“当年为了不让北漠人得到毒株,她一直带着你东躲西。藏,苦苦坚持多年,没道理被囚禁几年,就屈服了他们。
“所以,你没有必要去送死。”
卓耳说了这么多,就是希望裴护能够放弃营救。
但裴护却意已决。
他站起身,朝卓耳行了个抱拳礼。
“哪怕再难,我都要救出母亲,烦请大人指条明路。”
见他如此固执,卓耳无奈地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道。
“你这性子,可真是像极了你父亲。
“也罢,我便成全你这一片孝心。
“其实你父亲还留有一支亲兵,你可以去找他们,据我所知,这些年,他们不止一次地靠近过玉龙塔。”
一想到还能见到母亲,裴护心怀澎湃。
他立马追问卓耳,“我如何能够找到他们?”
卓耳看他已经下定决心,便不再劝他放弃,但,该说的,还是得事先说明。
“我会帮你牵线,可他们的戒心很强,不会轻易相信外人,所以,我需要你身上的信物。
“想来想去,也只有那枚玉扳指了,那是你父亲的遗物,他们必然认得。”
裴护能理解父亲那些亲兵的谨慎小心,但要交出那枚玉扳指,他还是有所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