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女子见到温太傅,几乎都抑制不住内心的小悸动。
那面如冠玉、貌若谪仙的男子,让她们瞬间就忘了被季掌事支配的恐惧,也驱散了她们初至女学的不安。
她们就像是受了委屈似的,切切地朝温太傅望去。
和一板一眼,还总吓唬她们的季掌事相比,温润如玉的温太傅,简直就是她们的救命稻草。
那白发老者很是随和,听到贵女的惊喜叫声,摸着胡子,朝温瑾昀看去,打趣道。
“言之,老夫说得再多,都不及你往这儿一站啊。”
温瑾昀面带谦逊温和的淡笑,对着那老者作揖,行了个文人礼。
“孟夫子,先请入座。”
几位先生中,只有孟夫子入了座。
他坐在那三尺台前,一举一动,都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只是,他一开口,便让那仙风道骨沾染了俗世之尘,时常逗得众人发笑。
“……你们可得感激老夫,若非老夫三顾太傅府,你们是见不到温太傅的。”
温瑾昀立即接话。
“夫子三顾敝府,可一句都未提及女学之事,今日三言两语,就将言之形容得傲慢难请,倒真有几分不讲理了。”
虽是反驳的话,因着他那谦逊温和的口吻,显得格外敬重,且将这三尺堂内紧张压抑的气氛逐步瓦解。
孟老夫子哈哈大笑,转而顺着他的话,继续说道。
“温太傅说得不错,老夫迟迟不谈女学之事,就是惦记着他府内的好酒哩!
“哪知到了第三回,反倒是他先沉不住气了。
“老夫这也算是欲擒故纵吧?哈哈……”
底下一群贵女都忍俊不禁,用衣袖遮面,笑得脸色涨红。
不过,这脸上的红晕,大多还是因为见了温太傅
。
温瑾昀踏入这三尺堂,就如同羊入狼窝。
贵女们的视线,大多都在他身上。
只有极少数的足够矜持,强忍着不去看他。
比起温瑾昀,慕辞对那些女子更感兴趣。
她单手支着脑袋,先看了眼隔壁的杨素素。
杨素素极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哪怕此刻极其欢喜,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倾慕爱意。
但,慕辞清楚地看到,杨素素放在矮桌下的手,正紧紧地攥着帕子。
感觉到旁边的视线,杨素素转过头来,看向慕辞。
慕辞朝她甜甜一笑。
杨素素莫名心虚地别开脸,担怕被少女看穿了什么。
安阳公主是昭阳公主的亲妹妹,若是知道她对温太傅有什么心思,肯定会站在昭阳公主那边,到时候,再想接近就难了。
季清涟站在孟夫子的另一侧。
看到下面那些女子的娇羞态,面上略有不满。
接下来,她从孟夫子开始,详细介绍了几位授课先生。
“孟九一,孟夫子,理学的集大成者,孟家一门五状元的事,诸位应该都有所耳闻。”
听到这儿,孟老夫子摸了把胡子,笑呵呵道。
“本来不止这个数,可惜啊,当年我那侄子碰上了温太傅,被打击得弃文从武,否则,现在就是一门六状元喽。”
同样的话,从别人口里出来,多少夹杂着私怨。
可从孟夫子那张嘴说出来,总有种调侃的趣味儿,再次引得众人发笑。
季清涟的脸上也难得有了点温和之色,毫不吝啬地表达赞赏之情。
“言之才学渊博,当年在他手下受挫的,又何止一人。”
温瑾昀宠辱不惊地回了句。
“季掌事言过其实了,孟老
夫子的玩笑话,岂可当真。”
季清涟对他点了下头,算是借此机会,和他私下打过招呼。
紧接着,她又继续介绍其他人。
“适才孟夫子提到了温太傅,那便一并说了。
“经史子集四部分,孟夫子教授经史二类,温太傅则负责书与画。
“子、集两门,分别由翰林院的张学士、莫学士二人教授。
“余下的礼,则由皇后娘娘指派的李嬷嬷……”
贵女们并不关心旁的。
知晓温太傅教授的是书画后,个个兴奋不已。
好不容易熬到季清涟把话说完,众夫子们都离开了三尺堂,给她们时间调整休息后,众人得以自由谈论时,她们终于憋不住了。
三尺堂内,瞬间化为闹市。
“我还以为,温太傅只是来走个过场,没想到,他竟真的要在女学授课!这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还好我擢考过了,否则一定会后悔死的!”
“方才见到温太傅,我都开心得要哭了。温太傅可真俊,声音也好听,啊啊啊!真的好开心啊!”
“真羡慕昭阳公主,能有这么一位丰神俊朗的夫君,太傅大人性子又温和,我娘说了,找夫君,就得找温太傅那样的,一看就知道疼人。”
“巧了,我娘也是这么说的!不知道温太傅有没有兄弟呢。”
这一桌人聊得火热,另一桌,却是完全不同的光景。
那些个矜持端庄的,格外瞧不起她们。
“听听,都是什么话啊,身为女子,怎能这般不知检点。”
“各花入各眼,她们觉得温太傅好,我却不这么认为,选夫君,就得门当户对。温瑾昀出身寒门,我爹娘是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阮姐姐说的有理,而且,那温家位于岭西,距
离皇都那么远,很是不便呢。”
……
杨素素并没有加入她们的讨论。
一桌在那儿异想天开,一桌在那儿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全都没什么头脑。
贵女们享受着这难得的自由闲聊时间,却不想,坐在最前排的一个贵女突然站起身,走到了三尺台前,义正言辞地警告众人。
“都歇了你们的心思吧,温太傅是昭阳公主的,可不是你们能肖想的,以后温太傅授课,哪个敢心怀不轨、狐媚子上身,本小姐绝不客气!”
慕辞抬起头来,望向台上那个身着紫衣的女子。
她记得,那女子是将军府的嫡女,名为颜霜鹿,是昭阳姐姐的手帕交。
难怪会在这个时候帮昭阳姐姐警告别人呢。
颜霜鹿性子刁蛮泼辣,贵女们都有些忌惮。
是以,她那么一吼,三尺堂内瞬间安静了。
但也有胆大的,窃窃私语。
“她算什么啊,有什么资格说那种话。”
“就是,昭阳公主那么好相处的人,怎么偏偏爱跟颜霜鹿一块儿。”
颜霜鹿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她只喜欢昭阳公主。
谁敢伤害公主,休怪她长鞭无情。
……
女学第一天,课业还算轻松。
尤其是孟老夫子的课,越听越入迷,时常伴随着笑声。
所有人都在笑,连杨素素也有些忍不住,唯独靠窗的慕辞,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
授课到一半时,昭阳殿的宫女过来了。
那宫女走到孟夫子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孟夫子点了点头,摆摆手。
“不碍事,昭阳公主起晚了,下午再来也可,不过,你得让季掌事知晓。”
前排的颜霜鹿听到后,神情有些低
落。
她特意给公主留了位置呢,一上午都没人跟她说话,都快无聊死了。
……
午膳后。
众学子前往各自的学舍房。
尊卑有别,也为保证贵女们睡眠充足,不受打扰,侍读婢女们都被集中安排在另一处大通铺内,待午休结束,再去伺候贵女们。
和慕辞共用一间房的,是位性子甚冷的官宦之女,名为秦诺。
从进女学开始,她就是独来独往的。
入学擢考,她的排名仅次于杨素素。
别人谈论的事,她都不甚在意,脸上也总是面无表情的。
唯独此时慕辞进来,秦诺的脸色有了变化。
像是诧异,也像是烦躁。
“臣女见过公主。”
慕辞看出她的冷漠和敷衍,也没有理会她,径直走向自己的床榻。
房间里摆着两张床,不仅紧挨着,还没有帐子遮挡。
床褥皱巴巴的,像是有人躺过似的。
凑近一闻,还有股奇怪的气味。
少女立即后撤了好几步,仿佛生怕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
秦诺跪在床上收拾褥子,看到这一幕,只觉得这位公主太矫情。
她没作理会,直接躺到床上,被子一盖,眼睛一闭,两耳不闻外人事。
尽管听到公主出去了,她也没睁眼。
……
身处这皇宫,慕辞浑身不自在。
她不想与宫里的人接触,刚分配给她的陪读侍女,她也不喜欢。
出了学舍后,她避开那些值守在廊上的宫人,径直跑去三尺堂。
只因,方才碰过那些被子后,她的身上又开始痒了。
她想擦药,可药在书袋里。
彼时,温瑾昀正在三尺堂内,调试着下午书画课所用的彩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