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斜,眼看着就要日落,慕辞离开了昭阳殿。
临走前,她还向慕卿卿要走了乔二公子的画像。
慕卿卿以为她对乔二有好感,送她出昭阳殿时,还说了不少有关乔二的事。
柳嬷嬷动用了极大的忍耐,才没有当场爆发。
出宫的路上,她差点就把那张画像给撕了。
“嬷嬷,你很生气吗?”慕辞绝美的脸上浮现一抹天真烂漫,像是不解柳嬷嬷的反应为何这样大。
柳嬷嬷气得鼻孔都要冒烟了。
好在她控制力强,没在脸上表现出来。
“公主,嬷嬷生气,是因为昭阳公主的话好没道理。但嬷嬷相信,公主自有明辨是非的能力,绝不会受她的蛊惑。”
慕辞开心地笑了。
她牵起柳嬷嬷的手,意味深长地说道。
“嬷嬷,姐夫也会像你一样生气吗?”
柳嬷嬷显然没反应过来。
这跟那李谦有什么关系?
此时,距离不远处的高台上,慕珏铮正在上面眺望鸡鸣寺,怀念那棵无辜枉死的树苗。
查了两天,此事一点进展都没有,为此,他在东煌殿发了好大一通火。
小太监战战兢兢地跟在他身后,弓着腰,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小全子,那人是谁!”
慕珏铮突然出声发问,吓得小太监身子一哆嗦。
他赶紧抬头往慕珏铮手指的方向看。
只见,冗长的宫道上,一个身影曼妙的少女夺人眼目。
一袭浅蓝色的裙子飘逸若仙,尽管离得远,也能判断出,那女子气质出众,容貌必定也不俗。
怪不得九皇子会好奇此人。
“回禀殿下,奴才不认得,估计是后宫哪位主子的娘家小姐。”
慕珏铮双手环抱,居高临下,格外傲慢。
“穿得这般花
枝招展,定是存了勾人上位的心。”
说着,他还摆出了自己的推理证据。
“你看,同样一段路,那些宫女都走好远了,她还在那儿磨磨蹭蹭,难道不是计划着‘偶遇’什么人么。
“这都是后宫妃嫔惯用的争宠技俩了。
“尤其是御花园那条道,每天都有人‘偶遇’父皇,其实都是计划好的。”
慕珏铮自以为看透了真相,眼中浮现鄙夷之色。
“天底下的女子都是这般令人厌恶,当然,除了母后和昭阳皇姐。”
小全子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答“是”。
然而,站在另一边的侍卫眼力较好,而且消息更灵通。
在慕珏铮说完后,侍卫忽然冒出一句。
“殿下,那位好像是安阳公主。”
慕珏铮眉头皱起,“安阳公主?”
话落,他嘲讽地笑了笑。
“噢,原来是她啊。
“早就听说她回皇都了。
“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她突然回来,本皇子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个皇姐。”
慕珏铮自视甚高,鲜少有人能入得了他的眼。
他从未将慕辞这个皇姐放在心上。
那些会给他完美人生带来耻辱的人和物,他都会规避。
是以,他并不想和那位疯疯癫癫的皇姐扯上关系。
“早就听母后身边的玉蝉嬷嬷说起过,安阳就是个天煞孤星,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灾祸。
“我以前还不相信。
“可七年前,就是因为带着她去祈福,母后和昭阳皇姐才会遭北凉细作伏击,还害得昭阳姐姐胳膊中了一箭。
“鸡鸣寺一直都好好的,如今她一回来,寺内就起了大火,整个山头被烧得一干二净。
“哼!本皇子确信,她回皇都后,肯定去过鸡鸣寺。”
小太监和侍卫不敢评
断,默契地保持沉默。
慕珏铮虽然只有十二岁,却比同龄人高出很多。
他俯瞰下方的宫道,带着孩童般的骄纵任性,愤愤不平地道了句。
“真是晦气,走吧,回东煌殿。”
……
宫道上。
柳嬷嬷搀扶着慕辞,看她脸色苍白,建议她歇会儿再走。
毕竟,公主这身子太虚弱,尤其是这寒冷的天,没走几步路就会喘。
喘得厉害了,轻者呼吸不畅,重者当场昏厥,哪怕有熏香都不管用。
慕辞抓着柳嬷嬷的手,额间渗出细细的冷汗,声音也显得十分虚弱。
“离开……我要离开这儿……”
柳嬷嬷担心不已,“公主,您现在这……”
慕辞打断她的话,语气焦急。
“不要!不要在这儿……太阳落山,天就黑了,他们会出来……会出来的!不要待在宫里!”
说话间,似乎是触及了某些恐怖的回忆,少女瞟着四周,浑身紧绷,像个刺猬一样把自己保护起来,又如惊弓之鸟,对周遭的一切都充满了极大的戒心。
此刻,周围的人,除了柳嬷嬷,她谁都不信任,只紧紧地攥着柳嬷嬷的袖子。
柳嬷嬷察觉到公主的惊惶无措,也跟着紧张起来。
公主是在害怕什么怪物吗?
她触碰到慕辞的手,发现她的手就像在冰水里浸泡过似的,凉透了,完全没有一点暖意。
猛然想起,六年前,她见到公主的一幕。
那时,华裳公主已经成婚,宫里的人都说,安阳公主差点杀了华裳公主的驸马,皇上大怒,要将公主贬到洛城。
她也是那个时候被调到公主身边伺候的。
刚开始几天,公主根本不让她近身,甚至,只要她踏进殿内,公主就会大发雷霆,让她滚出去。
有一次,公主还
用剪刀戳伤了她。
她那时默默忍受着,还想着等待机会离开这位阴晴不定的安阳公主。
直到有一天晚上。
她在寝殿外守夜,半夜里听到一阵抽泣声。
轻轻推开殿门进去后,竟看到公主躺在冷冰冰的地板上,蜷缩成一团,浑身颤抖不止,嘴里喃喃着模糊不清的话。
她想要叫醒公主,却发觉公主的身体几乎凉透了,呼吸也是微弱得可怜。
她想去请太医,公主突然抓住她的胳膊,只说了一句——“好黑,灯,掌灯……”
那次的经历,让她以为,公主怕黑。
但后来在洛城,公主并没有掌灯睡觉的习惯。
思绪回到眼下,柳嬷嬷突然意识到。
——公主不是怕黑,而是害怕入了夜的皇宫。
明白这一点后,柳嬷嬷立马加快脚步,带着慕辞往宫门那边走。
直到出了宫门,慕辞的脸色才渐渐好转。
裴护并不知道宫内发生了什么。
当柳嬷嬷将此事告知他时,他陷入了沉思。
这一夜,裴护并未合眼。
……
当夜,左相府。
王清风跪在杨怀山面前,苦苦央求。
“左相大人,求您救救下官,御史台那帮人就是群疯狗,逮谁咬谁。
“下官死不足惜,只是遗憾,不能再替大人分忧啊……”
他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确实取悦了杨怀山。
杨怀山喝了口茶,不紧不慢地提点他。
“御史台为什么突然查你,你当真不知是谁的手笔的么。”
王清风脸色僵硬,“下官愚笨,请大人赐教。”
实际上,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本相早就跟你说过,温瑾昀不是你以前接触的那些人,区区几个美人,就能把他们迷得不分东西。
“对付他
,本相都得斟酌再斟酌,你王清风几斤几两,也敢算计他?”
王清风埋着头,愤懑不已。
却又不得不承认,温瑾昀确实是个难对付的。
杨怀山放下茶盏,接着说道。
“你可知,本相为何要极力拉拢温瑾昀。”
“下官愚钝。”
“抛开别的不论,你觉得温瑾昀如何。”
王清风脱口而出。
“谦逊有礼,端正自持,是君子。”
“通俗来说,他温瑾昀就是个好人,对么。”杨怀山问得颇有深意。
王清风的眼珠子转了转,斟酌道,“算是个好人。”
杨怀山的眼中拂过一抹阴骘。
“呵,好人。
“何为真好人?论语言,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然,放在温瑾昀身上,则是乡人皆好之。
“连你王清风都觉得他是好人,他能算是好人吗?
“他早已掌握你的那些罪证,却只在你算计了他后,才将罪证供给御史台,这是好行为,还是坏行为?”
王清风越听越糊涂,满脸的困惑不解。
“相爷,他是不是好人,跟您拉不拉拢有何关系?”
杨怀山点到即止,摆了摆手。
“也罢,你只需记住,以后莫要自作主张地去招惹温瑾昀。”
说到这儿,王清风猛然回过神来。
他给杨怀山磕了个响头。
“相爷,下官就要被他害死了,哪里还能招惹他,求相爷帮帮下官!”
杨怀山不想再同王清风说太多。
他双眼半眯,脸色森冷。
“温瑾昀这次只是给你一点苦头尝尝,并非要你彻底翻不了身,否则,他交给御史台的罪证,就不只是你小舅子贩卖私盐了。”
王清风吓得脸色惨白。
如此说来,他还有别的把柄在温瑾昀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