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温瑾昀第一次见到安阳公主慕辞。
他来皇都后,见过不少颇具姿色的美人,却无一人能及眼前之人。
少女的肌肤冷白似雪,双唇不点而赤,一双眼睛潋滟生波,天赐的好皮囊。
他非好色之人,又已有婚约在身,守着君子之礼,只瞥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少女身边的护卫戴着半张银制面具,下颌锋利似刃,目光犀利。
他一手拿剑,一手为少女撑伞。
两人站在一处,唯美如画,令人艳羡,也叫人嫉妒。
慕辞无视在场错愕的众人,目光落在那口棺材上,不疾不徐地走了过去。
从她出现的那刻起,众人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她似从天而降的神女,美得如同破画而出。
李谦有片刻的愣怔,及至她从自己面前经过,带起一阵淡淡的清香,适才回过神来。
“臣李谦,见过安阳公主。”
众人皆沉默不语,直勾勾地看着灵堂内的少女。
当年那个蛮横霸道的女孩,竟已出落得这般美丽不可方物。
……
慕辞注视着棺木,目不斜视。
李谦的眼中残留着惊艳之色,手指微微颤抖,上前递香。
“公主,请上香。”
裴护上前接香,再转递给慕辞。
少女睫毛轻颤,从大麾中伸出纤纤玉手。
单就这么一双修长纤细的手,也能叫人看得心花乱放。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慕辞身上,包括慕卿卿。
慕辞对着棺材简单地拜了拜,发丝轻拢身前,如散开的瀑布。
上完香,她视若无人地轻声喃喃。
“皇姐生前喜爱明艳的颜色。这棺材也太沉闷了。”
裴护冷锐的眸中拂过一抹了然。
他拱手行礼,“公主不喜,换一副便是。”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裴护便要挥剑劈棺材。
灵堂内,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凉气。
李谦瞪大
了眼睛,急忙上前制止,并冲着慕辞怒斥。
“安阳公主,你这是何意!死者为大,你难道要你皇姐华裳死不瞑目吗!!”
他用身体护着险些被劈裂的棺材,一副誓死捍卫的架势。
慕辞看着这一幕,不觉好笑。
裴护手里的剑差点就伤了李谦,吓得李家人大惊失色。
白发苍苍的李家老夫人拐杖敲得咚咚响,她仗着有诰命在身,义愤填膺道。
“安阳公主,恕老身直言,今日华裳公主出殡,你怎可如此任性妄为,你置你死去的皇姐于何地啊!”
慕辞一脸无辜地反问。
“真是奇怪,我做什么了吗,怎么都要来指责我?不知道的,还以为华裳皇姐是我害死的呢。”
说着,她意味深长地瞟了眼李谦。
李老夫人气呼呼的,却还带着几分恭敬。
“公主,老身不敢对公主无礼,可您这护卫实在嚣张无礼,他方才都要劈棺材了,还险些伤了我的孙子!”
慕辞那婉转动听的声音勾人心魄。
“所以呢?是棺材被劈了,还是人被伤了?”
老夫人顿时哑口无言,却又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十分难受。
这时,慕卿卿走了过去。
慕卿卿身后跟着一个护卫,忠心耿耿地护着她,不让旁人靠近。
此人便是莫离——天启第一剑客,也是慕辞曾经的护卫。
当年他被慕卿卿暂时“借”了过去,一借就是这么多年。
莫离始终冷冰冰的,即便慕辞出现的那刻,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
他随着慕卿卿一同过来,在裴护眼中,大有一副狗仗人势的气焰。
慕卿卿面带灿烂的笑容,出面打圆场。
“安阳,老夫人也是关心则乱,既然是一场误会,就小事化了吧。今日是华裳皇姐的出殡日,我们就让她安心走吧。”
有了对比,众人越发喜欢识大体的昭阳公主。
哪像这位安阳公主,一看就是来者
不善啊。
怪不得都是一母所生,大家都更喜欢昭阳公主,而对安阳公主唯恐避之不及。
这一比,简直高下立见。
慕辞回看慕卿卿,漂亮的眸中透着一丝乖顺。
“原来是四姐姐啊。”
说着,她目光随意的一移。
慕卿卿敏锐地挪动一步,企图挡住慕辞看向莫离的视线,奈何个子不够。
“安阳,华裳姐姐的事,我们都很难过,她生前最疼爱你这个妹妹,你能回来送她出殡,她在天之灵,一定会开心的。”
慕卿卿就像个行走的小太阳,灿烂的笑容,总能让人忘记那些悲痛。
慕辞看着她的笑容,神情蓦地变冷了。
“昭阳姐姐在笑什么啊……”她面无表情,方才的乖顺与温柔荡然无存。
慕卿卿那招牌的迷人笑容,从来都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如今被慕辞以一种责问的口吻指出,笑容顿时就有些僵。
“我……”
不等她继续说下去,慕辞便转身环顾其他人,似乎在找不同。
“我离开皇都多年,竟不知,皇姐这么年轻就死了,也能办喜丧?是要大家一起笑着送她出殡吗,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开心啊?”
其他人都替慕卿卿感到一丝窒息的尴尬。
在葬礼上嬉笑,确实不成体统。
但也有人不以为然。
毕竟,那是以笑容征服万千人的昭阳公主啊。
昭阳公主根本就是在强颜欢笑啊。
死的是她皇姐,她明明伤心欲绝,却还要强撑着如花笑靥去治愈别人。
“安阳,我……”
慕辞没有给慕卿卿解释的机会。
她声音轻柔,如同羽毛轻轻拂过。
但转瞬间,那羽毛就能化成一把利刃。
“所以,你到底在笑什么啊?”她看着慕卿卿,逼问意味愈发浓烈。
在她的注视下,慕卿卿竟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不过,她很快就调整好情绪。
“安阳,我觉得,皇姐那么温柔,即便她死了,肯定也希望我们能够继续开心地活着,我想让她安心地走。”
“你觉得啊……”慕辞幽幽地拉长尾音,“昭阳姐姐果真厉害呢,都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昭阳姐姐倒好像什么都懂。”
慕卿卿被慕辞刁难,便不想再跟她多说。
她随口寒暄了几句后,转而就去安慰灵堂里的其他人了,比如李谦,又比如李老夫人。
她身后的莫离迅速瞟了眼慕辞,眼神不起波澜。
慕辞并未看他一眼,上完香后,目光便落于跪在角落的婢女身上。
那婢女名唤春鹦,是华裳皇姐的贴身丫鬟。
慕辞看过去的时候,春鹦也抬眼回看过来。
两道视线撞上,春鹦自知身份卑贱,立马低下头去。
然而,待慕辞走到人少僻静处,她又偷摸着跟了过来。
“求安阳公主为我家公主讨公道!”春鹦“嗵”的一声跪在地上,又给慕辞磕了几个响头。
慕辞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肩头落了些雪花,鼻头微微泛红。
她不言,春鹦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
“安阳公主,您不能不管这事儿啊!
“放眼整个皇都,也只有您能为公主报仇了。
“都说公主是自尽而亡,其实根本就不是!
“驸马背信弃义养外室在先,才害得公主万念俱灰,公主坠崖时,还怀着驸马的孩子啊!
“一尸两命,何其悲哉!
“奴婢人微言轻,只剩一条贱命,如今公主去了,奴婢愿以一死,求您一个承诺。
“驸马伤透了公主的心,简直坏透了!求您千万不要放过他。
“还有那个李蓉儿,她仗着驸马宠爱她,屡次跑到公主面前挑衅陷害,还用言语羞辱……
“除了这二人,李家的其他人也没给公主好脸色,他们嫌弃公主成婚多年没有生养,逼着公主喝药。
“公主心里苦闷,却无人能够诉说,每到伤心落泪
时,她总喃喃自语说,要是安阳公主在就好了。
“安阳公主,我家公主真的悔了啊!”
春鹦声泪俱下,伏在地上痛哭不已。
然而,听完这些,慕辞脸上没有半点动容。
她看着春鹦单薄瘦弱的身子,声音幽冷无情。
“说完了,就去死吧。华裳皇姐还在下面等着呢。”
春鹦猛地抬头,目光中拂过一抹激动之色。
“安阳公主这是答应为公主……”
“报仇这个词,我不喜欢,我也不想多管闲事,你这个人真是奇怪,连死都不怕,为何不亲自动手报仇?非要拉着本公主作主,是觉得我很闲吗?”
慕辞缓缓蹲下身,远远地看去,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格外乖巧。
她和春鹦保持平视,嘴角噙上一抹残忍的笑意。
“真蠢。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我啊,最讨厌蠢东西了……”
春鹦忍着眼泪,抽抽搭搭地问。
“公主,您真的不肯答应奴婢吗?您分明那么在意我们公主,如今她枉死,您怎能无动于衷呢!
“若不是为了等您,奴婢早就随华裳公主去了。
“早知您如此无情……”
慕辞突然用帕子擦了擦她的眼泪,幽幽地开口。
“想报仇是吗,我教你啊,做完这件事,再去死吧。”
春鹦听完她的吩咐后,身体抖得越发厉害。
白色的雪花落在她发上,她面色惨白,一脸决绝。
“奴婢愿意!只要能够帮公主报仇,奴婢什么都愿意做……”
慕辞站起身,满意地勾了勾唇。
旋即,她看到,不远处,有一道白衣翩翩的清俊身影。
温瑾昀那张脸生得极好,清贵谪仙,不染纤尘。
这场初雪更加衬得他白衣翩翩、公子无双。
眉眼间总是带着淡淡的温和笑意,极容易给人一种亲近感。
四目相对,温瑾昀那双温润如玉的眸中没有丝毫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