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齐铭诡计多端,且到处都有秘密据点,想找到他,恐不太容易。”
顿了顿,陈冲又道:“而风雨崖距离此甚远,真正的玄冰明玉匣子也被齐铭带走,我们没有可盛放四季花的匣子,就算采到了四季花,效果也不会太好。”
“难道你让朕就这样干等着吗?照做,能有多快就有多快。”庆和帝喝令道。
青狸不敢迟疑,领命而走,陈冲心知这都只是徒劳,可是也不敢再劝谏什么。现在庆和帝正在气头上,再去冲撞他,无异于自寻死路。
“皇上,容臣去楚王妃那边探探情况。”陈冲主动请命。
“快去。再好好问问柳念慈,或许她知道可替代四季花的药物,毕竟……去吧!”庆和帝回首道。
陈冲叩首后,匆匆离开了摘星阁。
他假借探视之机,其实也是不想在这时候呆在庆和帝身边触他霉头。
这种时候,多说一句话,哪怕是好话,都可能为自己带来无妄之灾,若候着沉默不语,更只会惹人恼,赶紧避开才是良策。
陈冲到了聚芳阁,就被戎长风给拦了下来。
他虽然已经知道了结果,还是假装不知追问了起来。
戎长风气道:“一会儿要回,一会儿要追,两个不同的消息先后到达,这能追到人?王爷对此可是大为光火。”
陈冲啧啧叹息:“我听闻,开始时候不让追,是因为海陵王妃担心王爷见不到楚王妃的最后一面。后来又让追,是因为顾夫人和楚王妃竟是亲姐妹,柳氏的血起作用了,所以才改口让追的。”
“若不是下令的是王妃娘娘,你以为现在聚芳阁为什么还能这般安静?”戎长风冷声道。
“这倒是,这倒是。海陵王发起脾气来,那可只有圣上能镇得住他。只是,如今四季花没了,楚王妃的病……哎!”陈冲扼腕叹息。
戎长风也在为这事纠结。
他岂会不知,秦越回来后,虽然忍住了愤怒,可依旧是挺生气的。他和王妃以前本就有间隙,如今又出现这种不是错的错,以后两人的感情是否还能恢复,着实令人担心。
从戎长风等人的角度,他们当然明白王妃是好心,而且他们对王妃也挺有好感的。王妃不在的这一年,王爷的脸上笑都少了,他们做下属的,当然也盼着主子们能和睦开心。
此时,秦越坐在床上,扶着楚季瑶靠在他的怀中,单手端着碗亲自给她喂药。
“天命如此,你也不用难过。更不要责怪小姝朝令夕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娘俩。如此媳妇,你纵使九世轮回,只怕也再难遇到。今后,你要好好待她,这样娘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楚季瑶道。
秦越心中阵阵酸楚,面上却强装无事,“娘,我怎么怪小姝呢。您也会好起来的,我们不能轻易放弃。”
“娘也舍不下你。可你的人生,你终究需要你自己去面对。能一生一世陪着你的人,是小姝。这么多年了,我也该去和王爷相会了。”楚季瑶道。
秦越鼻子一酸,瞬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说什么都像是在道别。
“你本可防着齐铭的,却还是让他逃走了。”
秦越急忙认错,“都是孩儿一时大意,才让他偷走了娘的救命药,都是孩儿的错。”
楚季瑶摇头道:“娘并不是怪你这个。齐铭那种人,狡猾如狐又狼子野心,岂会长久屈身人下?你不必因为他的狡诈而自责,也不要因为他的算计而责怪小姝,明白吗?”
“娘放心,孩儿记下了。往后定然不会再犯这种错误。”秦越连忙保证。
他不想在这种时候,还让母亲这也放不下那也放不下。
楚季瑶听了,却叹了口气,这傻儿子根本没明白。
但她也没继续浪费时间解释什么,反正,他迟早会明白的,但愿那时候不会太晚。
门外,顾明姝忧愁地坐在凳子上,偶尔能听到里面的一些声音,只是具体听不清谈话的内容。
她知道秦越在生气,她也很自责,觉得是她才导致秦越追不上齐铭,要不然一定能救楚王妃。
如果一开始就没希望,她现在也不会这么难过。可偏偏,阿娘的血真的有用,她本来是真的有机会能救活楚王妃的。
就像小孩吃药,如果没吃过糖,小孩就不会知道药苦。
现在,顾明姝就像是那个吃过了糖,却不得不继续吃药的小孩,苦得五脏六腑抽抽地疼。
撕心裂肺,欲哭无泪,谁人能懂?
如此过了两天。秦越一直陪在楚季瑶身边,几乎半步不离。
他倒没有明着责怪顾明姝,但是早中晚相见,都只是问一下楚季瑶的病情,并不愿意多和她说半句话。
顾明姝心知他也在怪自己,心情更加的苦闷。和人在一起的时候,不愿意说话,一个人独处,又孤独无助得想哭。
药没了,楚季瑶就像是开过的昙花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迅速枯萎。
秦越回来的第三日,楚季瑶忽然对柳念慈道:“我知道你有一种金针,可瞬时提升人的潜能。”
柳念慈摇头:“不行,那金针固然可让你瞬时恢复寻常,可下针无悔,一个时辰后你就会死。姐姐,你再坚持一下吧,或许明日后日,风雨崖的人便回来了。”
“别说傻话了。风雨崖据此一月脚程,三日岂可来回?念慈,临了能与你相认,我已无憾。你能不能让我走的体面些?多躺两天其实也没意思的。不如让我好好告别。”
柳念慈泪流满面,却也没有办法再拒绝了。
金针入穴后,楚季瑶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好,然后她就开始安排自己的身后事。
沐浴更衣后她便挨个与人单独交代遗言,从秦越、顾明姝再到柳念慈,最后一个是秦烨。
秦烨乃庆和帝的名讳,如今全天下,只怕也只有楚季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叫。
好在,庆和帝很愿意听。
与前面几人的纯聊天不同,楚季瑶要与庆和帝手谈。
众人在外面等着,就只听见屋内有“嗒、嗒”的落子声。
一炷香的时间,楚季瑶断断续续地总共落了八颗子,落第九颗的时候,庆和帝投子认输。
“朕答应你,你那日提的所有事,朕都答应你。”
楚季瑶长舒了一口气,“秦烨,谢谢你。”
庆和帝深深看着她,不由得想起那年江南洪水,他求了父皇放秦玄清和她去治水,让他们躲避京中纷扰。临行他去城外相送,离去之前,她也是说:秦烨,谢谢你。
庆和帝只觉得喉咙发堵,床边跃动的灯火更是刺得他眼睛发疼。
他站了起来,如当年那般回她:“你我本是师生,学生为老师做点微末之事算不了什么。”
闻言,楚季瑶勾起了唇角,眯着眼用力朝他的方向看,也如当年那般回他:“逍遥早就死了,还说什么师生。往后要继续做个好皇帝啊。”
庆和帝点点头,然后就起身走了。
秦越、顾明姝、柳念慈三人又回到了她身边陪着她,与她说笑,柳念慈还唱起了幼时记忆中的小调。
他们心里都不好受,但都忍着没哭。直到床边油灯燃尽,楚季瑶的头无力地歪下去,手也垂落,房内终于传出秦越痛呼:“母亲!”
还有顾明姝和柳念慈的呜咽。
房门外的庆和帝一个趔趄,被高明义慌忙扶住,整个聚芳阁,都笼罩在了一片浓郁又凄切的悲伤氛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