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柳念慈收了针,便道:“我能做的暂时也只有这些了。至于效果如何,得一会儿起效了才能知道。”
顾明姝笑道:“阿娘肯出马,一定没问题。”
“少给我戴高帽。”柳念慈一脸严肃,“做不到的事,我从不夸口,夸口就是把柄,你懂么?”
顾明姝心虚不已,看了眼乖巧侯在一旁的静香,顾左右而言他:“阿娘,您怎么知道静香的血能治病呀?”
“你死……你离开宗人司后,”楚季瑶本是以很平缓的语气在叙述旧事,突然间却瞪了顾明姝一眼,语气也变得严厉生气起来,“你还敢问。亡国公主你都敢收留,我看你是皮太紧了!”
顾明姝扁着嘴,一脸委屈。
“是阿娘您教我的嘛,人要存有善心,不能见死不救。她被人当街追打,我当然出手相救啦。女儿可是听说,那个买她的人,可是最喜好折磨丫鬟了。”
柳念慈听她如此说,更是来气。
“我还教你别惹祸,你学了吗?要不是你的产业交到了我的手上,我都不知道你竟然瞒着我在外头搞了那么多的事情。一个有夫之妇,还跟着齐铭那种人去逛鬼市,成何体统!”
顾明姝听着柳念慈呵责她,她不但不生气,反而一脸幸福的看着柳念慈。
一年多没听到娘亲的声音了,此时听来,虽然是责骂,可这何尝不是一种天降的恩赐呢。
“齐铭那人能力广,手段多。一开始我和他合作,也算是各取所需,相互利用罢了。她让我帮她救人,我就让她帮我找药。若不是慕绾绾的病情和婆婆相似,我也不会那样。”顾明姝道。
此时,柳念慈放下了手中的针,瞧着顾明姝那理直气壮的样,抬手就在她额头上戳了一指头,“我后来才知道,那夜秦越夜闯将军府,原因根本不是你们说的那样,而是他在鬼市遇到你了吧?”
“那还不是怪他那个云暖表妹嘛。想抢我们的玄冰明玉匣子。那可是用来装四季花救婆婆的,我岂能让他们抢了去。他们就和齐铭打起来了。”
“你两个也真是的。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这做娘的,算是服了你们了。”柳念慈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顾明姝抿着嘴,和柳念慈这样互怼,很是舒心。
宗人司事件,如今不用细说楚季瑶也知道,背后是齐铭所为。
出于对女儿的关心,柳念慈还是愤愤的细问了一番。整件事果然和她了解到的,没什么出入。
得知顾明姝在这里施药救楚季瑶,柳念慈就很担心会出什么乱子,于是乎便带着静香风尘仆仆的赶来,虽然……
柳念慈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楚季瑶,心道:虽然可能是有点晚了。但只要女儿在她身边,她一定会想办法保住女儿的。
顾明姝此时也猜不透柳念慈心思,只是想:幸亏接手京中布置的人是阿娘,想必那些药房应该都还在,日后回去,又能美美赚钱了。
事到如今,顾明姝所有的秘密,除了重生之外,没什么不能和柳念慈说的。
母女两以互怼的方式回忆着过去,气氛不知不觉变得温馨了起来。
而施针后的楚季瑶,此时也平静异常,看起来只是身体微微抱恙,不再像是有大病折磨的样子,这让顾明姝又紧张又激动。
“阿娘,看来婆婆恢复得很好。以后我们是不是只要像现在这样,慢慢让静香出点血养着,婆婆就会彻底好起来?”顾明姝问。
柳念慈没说话,只是摸起楚季瑶手腕把脉,可摸了没一会儿,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可把顾明姝惊得不轻,“阿娘?”
柳念慈轻叹一声,松开了楚季瑶的手。
“小姝,娘知道你多想救她。我也想楚王妃能平安无事。只是,她不会好了。”
听着柳念慈这平静异常的话,顾明姝却觉得五雷轰顶,差点没有站稳,多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可,”顾明姝紧张的把住楚季瑶的脉搏,“可婆婆的脉象现在看起来很正常呀。”
“这只是暂时压住了跗骨毒发作的表象。静香是药人,血可以化解万种毒素,唯独跗骨毒解不了。因为她身上的药,和跗骨毒同源。”柳念慈缓缓解释。
“同源?”顾明姝惊愕的看向静香,“阿娘,您是说,静香的血之所以起作用,其实本质不是她的血有用?”
“要不然你以为呢?她从小被药养大,经年累月的,使得她的身体成为一个大药缸,所以她的血才有解毒的作用。她身上的体香,其实是药在她体内产生奇异反应而散发出来的药香。当然,之所以这样,她的体质确实也特殊。”柳念慈道。
顾明姝眨巴着眼,小声嘀咕道:“我就说嘛,原来还真是这样。阿娘,那真的没有办法救婆婆了吗?”
她的眼中,满是期盼,很想从母亲口中听到“能”,哪怕后面还跟着一串不可能达成的条件。
四季花都能装回来,还有什么事是不能通过努力而改变、达成的呢。
柳念慈显然不想骗女儿。
“静香的血冲散了四季花的药性,缓解了副作用,所以楚王妃才看起来好了,身子也舒坦了。可如此一来,跗骨毒就依然存在,甚至比之前更重。静香的血不是救命药,是催命符。可这催命符不使,她便连今日都撑不过去了。”
顾明姝大受打击,咬着唇,半晌才湿着眼眶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呢?我努力了那么久,还给了婆婆那么大的希望,结果却是这样。”
说着话,顾明姝再也忍不住,肩头微颤,更咽了起来。
柳念慈看得心痛,将她揽入怀中。
“跗骨毒天下无解,你以四季花入药以毒攻毒,算是一种巧思,只可惜副作用太过霸道。若是毒侵不深,只在肺腑,或可一搏。可楚王妃早已毒入骨髓,这等削骨磨髓的痛,会直接痛死她的。”
说到副作用,顾明姝就更不解了,泪眼婆娑的仰着脸问道:“明明我用了秦越的血做药引,提前化去副作用,为什么还会这样?”
柳念慈神色闪了闪,然后就抬手擦去她眼角滑落的泪珠,“这都只是你照本宣科后的猜测,有时候实践和猜测是有很遥远距离的。”
“这不是女儿自己猜测,是很多的医书上都记在着的。”顾明姝犟道。
“尽信书不如无书,是人都会犯错,人写的书怎么可能完美呢?”柳念慈道。
顾明姝眨巴着眼,无言以对。
母女俩陷入了凝重的沉默。
这个时候,不知何时已经转醒的楚季瑶忽然开口:“我还有多久?”
母女俩吓了一跳,转头看她。但顾明姝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也不敢说,只是道:“娘你醒啦?可有感觉好一点?”
“好多了。不过我都听见了。”楚季瑶虚弱地笑了笑,“事到如今,难道我这个将死之人,还听不得自己的死期吗?”
她神色冷静,眉目中甚至有点小小的期盼,所以整个人看起来坦然又温柔。
柳念慈一个行医之人,当然知道跗骨毒缠身的痛苦,所以明白楚季瑶此时的这种如释重负的坦然,是来自于被病痛折磨的漫长岁月,是生不如死地活终于有了尽头的期待。
她叹了口气,如实相告,“快则三五日,不会超过十日。”
楚季瑶闻言,没有半丝的悲观绝望,竟然还勾了一下嘴角。
这是一种最真诚最放松的微笑,如似,期盼这个结局已经很久。
这可把顾明姝给看懵了。虽然说坦然面对死亡这种事,她是理解的,可是像楚季瑶这样的的表现,还是真真把她惊着了。
“十日太长,三日也够了。扶我起来,我有事与你们说。”楚季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