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顾明姝裙摆轻提就一步跨上了歩辇。
“说起来,自本王妃婚后,还未拜见过太子妃呢,你家娘娘近来可好?”
“多谢王妃关怀,娘娘也很挂念您呢。”
小黄门也是个机灵的,既然顾明姝给面子,他自然也不会让她再对上端王妃为难,即刻招呼起驾。
端王妃下车的功夫,顾明姝一行人已经走远了。
阮媚娘和丫鬟一样跟在顾明姝的歩辇边,面上不显,心里却觉得顾明姝蠢——
即便秦越是两家都抢的人,如此轻巧地站队、打端王妃的脸,直接给秦越、给王府树敌,这种蠢货,怎么配做海陵王妃?如果是她,即便心中有选择也绝不外露。
顾明姝可不在意阮媚娘想什么。
不多时到了东宫,太子妃柳氏十分热情地接待了她,半点架子也无。平易近人得仿佛邻家大姐姐。
甚至,因为顾明姝娘家母姓也为柳,太子妃还与她亲昵地姐妹相称起来,热情得尤为真诚。
太子妃拉着她的手,引她往偏殿去:“你酒量如何?诸位姐姐妹妹们,就数你到得晚,一会儿怕要是被‘罚酒三杯’的哦。”
顾明姝笑道:“姐姐不必忧心,满将军府女子,就属我酒量好,江湖人送诨号‘三杯半’。若只罚三杯,是奈何不了我的。”
阮媚娘听着这没话找话的尬聊,心中越发鄙薄。顾明姝上不得台面就罢了,没想到太子妃也是如此不自持身份的人。
有传闻说太子妃母族往上倒三代乃是商人,看来传闻不假。但凡家族有点底蕴和涵养,太子妃就不可能是这般做派。这哪里是做储君正妃,分明像个揽客售宝的行商!
*
东宫中,一些板上钉钉的太子党家属早就到了。而太子党中,最有分量的当属户部尚书宋明峰。
顾明姝只稍微扫了眼,就看到宋尚书的嫡女宋凝珠,立在她母亲秦氏身后,伸着脖子朝她看。
两人视线相撞,顾明姝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宋凝珠瞪她一眼就别开了视线,转而去看自己身上那逐月锦所制的百蝶流光裙平复心情。
顾明姝心道:这姑娘讨厌归讨厌,还是有几分娇憨在身上的。不像自己旁边跟着的这个,虽然一副垂眉低眉打定主意做透明人的样子,心里还不知道在打什么恶毒主意。
不过,顾明姝今日敢带她出来,自然不是要她做透明人的。
偏殿内的命妇们见面寒暄说笑一番后,就有能说会道的一位夫人,开始说些自己的热闹事来活跃气氛。
顾明姝听完后也不笑,只老神在在道:“罗夫人说的这个,可没有我知道的这个热闹大。”
众人忙问怎么回事。
被顾明姝不轻不重地看了眼的阮媚娘忽然背后一凉,心中警铃大作。
这时候便听顾明姝不紧不慢道:“要说热闹,怎能不提我海陵王府?上月大婚,我一个正妃嫡妻,竟被海陵王府那帮糊涂蛋塞进了娶侧妃的仪仗里,大婚流程愣是与阮妹妹调了个个儿。”
“大礼之后,我提了剑便去与人理论,吓得阮妹妹又哭又求。现如今回想起来,就觉得好笑。这事哪能怪她?大婚日的新嫁娘,盖头一遮让干啥就干啥,哪顾得上别的。”
“不过我当时在气头上,自然无现在的理智,提了剑便与王爷打了一架……”
顾明姝说得声情并茂,跌宕起伏,将后宅中传不出来的细节都娓娓道来,一一补足,比起街头巷尾的说书先生来也不逊色。
听众们一开始还因为她说这么重大的隐私而有点不适,现在已经完全被吸引了注意力,等她停下喝水缓气息的时候,还有人伸着脖子追问:“后来呢?谁赢了?”
顾明姝端起茶杯抿一口,道:“泰王妃姐姐也太看得起我啦,我家王爷虽已不是战将,到底做过战神,我那点花拳绣腿哪里够看的。”
说着,她咯咯咯笑起来,那眉眼弯弯俏脸绯红的模样,直接将“不打不相识,打是亲骂是爱”这个暧昧又不可宣之于口的答案,通过情态展示给了八卦群众。
阮媚娘既觉得她这小女儿情态碍眼,又觉得她撒谎不打草稿的样子无耻,但更多的还是震惊——
这么丢人的事,也是能拿出来交际说笑的吗?顾明姝在这些命妇中,给自己的定位就是个自嘲自贬的丑角儿?优雅全无,份儿跌完,她是故意来败坏秦越的吧?
若顾明姝知道阮媚娘此时心理,只怕会好心提点:我这些话,哪里是为了败坏秦越的,是为了坑你的呀!
这时候,太子妃一脸疼惜地拉起了顾明姝的手,对诸人道:
“小姝妹子是个实心眼儿,人也豁达,敢爱敢恨,敢想敢干。这些内宅里的事,她心里无忌讳,拿你们当朋友才说笑与你们听。但今日在场的谁要敢传出去笑话她,可别怪我翻脸。”
众人自然连连称是,还好好夸赞了顾明姝一番,太子妃便顺势拉了顾明姝去一边说体己话。
小团体想迅速地团结拉拢一个新人,最容易的方式是什么?为这位新人出头!
太子妃的座上宾们,对太子妃都回护的人,自然也举一反三地开始表达对顾明姝的友善,只不过大家表达友善的方式,就是开始挤兑阮媚娘。
诸位命妇在家中皆是正房嫡妻,对娇柔软魅的侧室有着天生敌意,她们明嘲暗贬、佯捧实踩起来舌灿莲花。
饶是阮媚娘处处规矩,样样得体,也架不住命妇们轮番挑刺轰炸。
顾明姝忙着与太子妃说说笑笑地相互吹彩虹屁,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但眼角的余光看着阮媚娘从应对自如逐渐面有菜色,她与太子妃的姐妹情也逐渐浓厚。
这笔不动声色又心照不宣的小交易,让太子妃觉得很满意。顾明姝这种当面锣对面鼓的直爽性子,她用起来会省心很多。
在她看来,顾明姝在重华门外踩着端王妃到的档口乘歩撵,就是投诚;而带着阮媚娘来参会,就是向她展露自己的困境,这是提需求。
太子妃不怕人提需求,就怕人端着清高架子,要猜要哄。
及至内监来提醒太子妃去雨华殿会客,太子妃已与顾明姝成“情比金坚的挚友”。
*
花朝节虽说是东宫执礼,但其实真正的地点还是在御花园中。
未得太妃子特别邀请的人,一般会在御花园东的雨花殿内候吉时,而不会直接来东宫。
太子妃作为主事人,自然人人都要见。她起身去更衣整妆,其余夫人、王妃们,也终于放过了阮媚娘转而与顾明姝聊起了天。
阮媚娘长舒了一口气,可心中的郁猝,却一点也吐不出来。
便是为了大业委身在醉春楼里“守株待兔”的时候,她也未曾受过如此屈辱!臭男人们虽当她是玩物,却又有哪个不是她的玩物?
哦,除了秦越。只有秦越是不同的。
阮媚娘只有想到秦越,才勉强能忍住这口气。再想到端王与秦越真正的关系,阮媚娘心中暗暗发恨:顾明姝,今日之辱我迟早要你千百倍还回来!
顾明姝长袖善舞地应付着诸夫人、王妃,也依然能一心二用地将阮媚娘的咬牙捏拳收在眼底,心里想着:去吧,去选端王妃吧,路走给你铺好了,你不走岂不枉我安排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