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内花园的云栖亭里,有吴半京之称的吴天宝正与一个戴面具的神秘人物见面。
神秘人物出手大方,想买他的欣荣当铺。
吴天宝对价格是满意的,但对方开出的那个附加条件,让他有些迟疑。
对方要求在当铺中的物品赎期结束之前,铺子不改名,当赎规则不改。那就是说,这段时间还是要打着他吴天宝旗号经营。
一个完全不知根知底的人物,想要在京中打着他的旗号行事,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他本已树大招风,不知被多少人盯着,若是因一间小小当铺有了差池,岂非因小失大?
所以,吴天宝心中已经在琢磨该如何委婉拒绝眼前人了--他是个生意人,本着和气生财的原则,也绝不会随意开罪一下子能掏出十万两现银的主儿。
“这欣荣当铺,其实是我父亲传给我的,意义终究不同。这位公子若实在想买一间当铺,朱雀街上的百盛典当如何?也是个日进斗金的好地儿,若公子愿意换成那间,价钱我可以让一些。”
戴着面具的顾明姝心道:若是换一间当铺可以,我难道不会自己开一间吗?她云千雪只认你这欣荣当铺,我有什么办法?
她知道,光靠嘴说是没法说服吴天宝了,好在她今日还做了第二手准备。
她叹了口气问:“吴老板可是担心我来路不明,打着你的旗号干什么不好的勾当?”
“呵呵。”吴天宝笑笑,算是默认了。
“也罢,做生意本就讲究个诚信,亮身份也是诚信的一部分。”顾明姝仿佛无奈一般,从袖中拿出了一块雕了火凤的黑木牌子来,放在桌上:“吴老板听过青云山火凤寨吗?”
青云山是离京大概有两千里地的一处所在,京中青年才俊应该很少听说,但吴天宝行商起家,就是现在大富大贵了,也还是经常亲自各地跑。
青云山火凤寨他当然听过!
且不止是听过。
他整个人原本懒洋洋的,此时已经挺直了腰,正襟危坐起来。
“可是那个‘南国三千寨,青云凤打头’的火凤寨?”
顾明姝淡淡道:“什么打头不打头的,都是道上兄弟抬爱罢了。吴老板既然知道我们火凤寨,想必也了解我们的行事作风乃是信义为先。只要您肯卖那当铺,我们也断不会给您惹麻烦。”
“是是是,火凤寨的信誉我自是信得过的。”吴天宝抹了抹额上冷汗,小心试探,“不知大当家可是看好了我大昭京都的风土人情,故而来此置业?”
“这处处规矩步步权贵的地方,有什么好看的?”顾明姝轻嗤。
顿了顿她又道:“反正话也说这份儿上了,我就跟你实说了吧,我家大当家看上一个小郎君。不巧你那当铺正好开在他家附近,适合……嘶,你们那话怎么说来着?哦,‘近水楼台先得月’!”
吴天宝听得目瞪口呆。他本来还在脑补,是不是火凤寨要渗入京城,截抢权贵,或者是想洗白上岸。但万万没想到,竟然只是这样的理由。
而顾明姝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下去了,虽然她重活一世,对有些事情知道的比较超前,但借势这件事,也需要拿捏分寸。
“吴老板,”顾明姝端出了失去耐心的样子来,“这楼你要卖呢,你就卖。你不卖呢,回头你商队别从青云山过,不然你来多少,我们吃多少。”
吴天宝额头上的冷汗下的更多了。
青云山那是他北边商道必经的一个关卡,绕路成本翻好几番,别说利润,不血赔都算赚了。
但是,欣荣当铺周边那可都是达官显贵的宅子。火凤寨那位姑奶奶不管是看上了谁,要弄走谁,将来查起来,他都逃不了干系。
“兄弟,你看这样行不行……”
吴天宝正要提出一个能摘出自己的折中办法,他的长随忽然拾阶而上,小声道:“少爷,六殿下在楼上喝茶,想请您上楼一叙呢?殿下还说,您可以带着您的客人一并去。”
吴天宝闻言便抬头去看茶楼的二层,正好看见二楼雅间的某扇窗户大开着,六皇子秦颂立在窗边朝他遥遥举杯。
吴天宝赶紧站起来,朝秦颂行了个对袖礼,转头就对顾明姝道:“小哥你看,那是六皇子,也不是我能开罪的起的人。今日不如咱们就谈到这?还是说……你随我同去?”
同去个鬼!在外头,秦颂与秦越几乎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这会儿十有八九秦越也在楼上,她上去干什么?自投罗网吗?
“吴老板真是幽默。我该说的也都说了,吴老板您好好考虑吧,三日后我等您好消息!”顾明姝道。
“好,我让吴用送您。”吴天宝也是松了口气。
顾明姝戴上了披风上的兜帽,摆手道:“不必!不过,我提醒吴老板一句,方才之事,若老板吐露出去半个字,咱们买卖不成仁义也不在,可是要结仇的哦!”
“这您放心,我也跟您说句实在话,勾结山匪这种罪名扣下来,在京城是要尸骨无存满门抄斩的。”吴天宝有些无奈,但也说出了自己最大的担心。
顾明姝一听就反应过来,这是他最大的顾虑了。
“哦,我懂了。只要吴老板有心交易,此事三日后我们也一定会给出让你安心的办法。吴老板,告辞了!”
她一抱拳颔首就走,爽利豪迈地仿佛真是从大山里出来无拘无束之人,顷刻之间就转过小道,消失在了花树尽头。
吴天宝倒也是真守信真怕死,上了楼之后,无论秦颂他们怎么问,他也没透露与顾明姝商谈的内容。
此人八面玲珑,总有热闹话题把话转走,他来之后,这雅间里的空气都欢快了许多。
但是,由于秦越始终觉得那斗篷人甚为眼熟,总时不时把话题带回去追问,弄得吴天宝也没辙了,半个时辰内就把自己灌了个烂醉如泥人事不知。
诚然,这些事情就都与顾明姝无干了。
她几番改妆绕路,在完全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才端庄从容地回了海陵王府。
回府后她就给远在千里之外的好友写信,在信中仔仔细细地言明要借她名头在京中行事,并请她如有赶巧便扣一扣吴天宝的商队,不抢不杀,只与京中打个配合便罢。
信用火漆桶密封好,系在了她一直养在后院的鸽子的腿上,很快就放飞了出去。
暖风与翠微自是知道顾明姝这一系列动作的,但她们还是不解。
“小姐,您为什么非要买那当铺呢?”
“自然是买了钱生钱呀。”顾明姝理所当然地糊弄着。
反正,总不能说是因为云千雪未来将会典当一件重要的御赐之物,且将这要杀头的罪名甩到她头上,所以她才未雨绸缪,掐住源头。
暖风却有些担心道:“可想钱生钱的话,我们也好几家铺子,何必拿几乎全部身家去换那么个当铺呢?”
怎么算,这都是一笔亏本买卖呀。
顾明姝也不想再解释,只是道:“值当的,日后你们就知道了。眼下只需听我吩咐便是。”
暖风和翠微当然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既然顾明姝这么说了,她们也不好再说什么。
“是!”
“好啦,你们俩忙完了便自己抽空休息,晚上带你们出去玩儿。”顾明姝笑道。
暖风和翠微一听,顿时都苦了脸,几乎异口同声道:“啊?今晚还要去呐?”
顾明姝挑眉反问:“不趁着云侧妃卧床养病的时候去翻东西找破绽,难道等她回过味儿来,发现将军府的手根本伸不进海陵王府的后宅,咱不过连哄带吓地发卖了她心腹?”
“届时她怒不可遏地对咱严防死守,甚至打击报复,咱手里却什么保命符都没有,这不可怕吗?”顾明姝再次反问。
两个小丫鬟顿时打起了精神。
“明白了,一切听凭小姐吩咐!”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