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雨了。
陈西洲赶到水月居的时候,薄行简的车停在院子里,满屋子的灯火从玻璃窗里折射出来,眼前的别墅被笼罩在雨幕中,像个精美的音乐盒玩具。
“星尘!薄七叔!”陈西洲疯狂的摁着门铃,心里却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彻底失去。
终于,门开了。
薄行简穿着睡袍站在门里,头顶的灯光照射下来,显得他的五官越发立体,轮廓越发坚硬。
陈西洲动了动唇,想说什么还没发出声音,视线就落在了他敞露的脖颈处。一朵红红的小草莓印在了那里,陈西洲的脑子嗡的一下,大脑在这一刻变得空白。
薄行简看着他道:“她的药性已解,你可以回去了。”
话音落,砰的一声门在他面前关上。
陈西洲在门口呆呆的站了很久,耳边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便再没其他的了……
而这一夜,失眠的人注定太多。
酒吧里,薄楚楚高举酒瓶,在舞池中尽情的释放自己。
老宅,薄成茵从箱底拿出一张泛黄的照片,手指轻轻的抚过照片里男人的轮廓,一点一点描摹,时而微笑时而喃喃自语,最后抱着照片泣不成声。
薄森屿房里的灯亮了又灭,灭了又亮。
月颜拿来药和水,眉心蹙着,是无尽的心疼和担忧,“五爷,您今晚发病次数太频繁了,要不要我去叫医生?”
薄森屿服了药,人无力的靠在床头,“不用。我没事。不要惊动他们。”
“可是您今晚……”
“我没事。”薄森屿闭了闭眼睛,脸色一片疲态,“只是做了很多梦。”
“梦?”月颜端着水杯站在床边,“什么梦?”
薄森屿侧首,看着不断打在玻璃窗上的雨水,记忆好像也随着雨水滑过的痕迹模糊,他喃喃的说道:“梦了很多。父亲、肖阿姨、妈妈、行简,还有……”
他忽然顿住,眼神里多了一抹复杂的情绪。
月颜道:“还有顾家的女儿。”
“咳咳咳……”薄森屿猛烈的咳嗽起来,咳的狠了,面色涨红,整个肩膀都紧绷着。
月颜拍着他的背,说:“五爷是不是在后悔今晚没出手帮她?”
薄森屿咳嗽逐渐缓下来,却依旧断断续续的轻咳着,却没说话。
月颜道:“我不明白,五爷。明明那个丫头跟我们交集不多,您为什么对她如此上心?”
薄森屿淡淡开口:“我没有……”
“您有!”月颜也红了眼睛,“我跟您这么多年,从来没见您对谁这么心软过。今晚的事情可以成功的把她推到薄行简的身边,可您从傍晚开始就一直心神不宁的,她离开后您更是噩梦连连。”
月颜默了默,又道:“五爷,我已经很久没见您这样过了。上一次您这样,还是琳夫人去世的时候。”
这么多年,薄森屿已经把自己锻炼成了一个不轻易被情绪牵扯控制的人了,而月颜就像是他的影子,这么多年一直陪着他,照顾他,见证了他从感性完全蜕变成一个理性的人。
而现在薄森屿情绪上微妙的变化,已经让月颜感觉到了不安。
留着顾星暖,怕是一个麻烦。
月颜垂眸,眼底闪过一抹寒芒……
“咳咳,月颜!”薄森屿似乎洞悉到了她身上的寒意,声音也冷了下来,“暂时不许动她!”
“五爷!”月颜不可置信。
薄森屿表情淡漠,“我留着她有用。”
“可是……”
“下去吧。”薄森屿移开视线,明显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
……
顾星暖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
浑身的酸痛仿佛也渗进梦境里,一片光怪陆离中,她一会在天上飞,一会在水里潜,一会又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狂奔……
梦境不知道变换了多少次,忽然她听见有人叫她。
“暖宝……”
“暖宝……暖宝……”
顾星暖停下脚步,环顾四周,那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又仿佛跨越时空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
终于在一片黑暗中,她看见了一点光亮。
那一点光亮就像是被撕开的一道口子,越撕越大,直到那片光完全将顾星暖吞噬……
她再睁眼,眼前是一条宽阔却寂静的泊油路。
耳边有滋滋的声音传来,空气中似乎蔓延着汽油的味道。
“暖宝……暖宝……”
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顾星暖猛地一回头,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地方,一辆小汽车四脚朝天翻在那,而那弱弱的呼唤就是从车子里面发出来的。
顾星暖走过去,趴在地上,看见了车里被血模糊了容颜的两个人。
驾驶座上的男人已经不省人事,副驾驶座位上的女人朝她伸出一只手,虽然被血糊了满脸,但依然朝她扯出一个微笑,“暖宝,妈妈可能……不能再陪着你长大了……你要活着,好好的……活着……”
眼泪从女人的眼角滑落,而她最后看了一眼顾星暖,缓缓的闭上了双眼,一直朝顾星暖伸着的手也无力的垂下去。
“妈妈!”顾星暖惊叫伸手,握住了一只宽大炙热的手掌。
同时梦境消散,她睁开眼,发现坐在床边的人是薄行简,而此刻他的左手正握着她的手。
“做噩梦了?”他低头过来,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声音低柔。
因为做噩梦,顾星暖出了一身的汗,想到刚刚的梦境,眼底多了一分空洞,“七叔,我梦见……”
她咽了咽仿佛要冒烟的喉咙,“我梦见妈妈了。”
薄行简眉心微拧,安抚道:“只是梦而已。”
“可我觉得那不是梦。”顾星暖摇头,“那好像是真实发生过的。七叔,当年和爸妈发生车祸的人,不应该是哥哥,应该是我才对!”
顾星暖不是第一次做这种梦了,可这一次的感觉是如此强烈。
那翻滚的车辆,满地的碎片,满脸是血的女人……
空气中汽油的味道,混杂着血液的味道,一起燃烧……
而且跟以前不太一样的是,这次她虽然没有把梦做完全,却能在清醒的时候自动脑补后面的画面。
她记得,在她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汽车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