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俱乐部的卫琅漫无目的地走在东江市市中心的路上,对于在俱乐部生活了五六年的他,第一次要彻底告别,实在是不习惯,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滴滴滴……
一阵简朴至极的手机铃声将卫琅从感慨中拉了回来。
“喂?大姨啊,什么?外婆病危了!好,好,我马上回来!”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卫琅也无心流连,乘坐最近一趟火车赶回了常市。
根据大姨提供的信息,卫琅迅速来到了医院。还没进病房,走廊处就听到了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哭声,卫琅心里不由得一紧,推开病房一看,除了大姨,还有其他几个姨妈和舅舅,两位舅舅倒是相对冷静,几个姨妈却是炸了锅,要不是医生拦着,怕是要把医院掀翻了。
卫琅强压着内心的不安和悲伤,默默走到大姨身边小声问道:“大姨,外婆是怎么走的?是不是……”
话说到一半,卫琅撇过头扫视着其他几位长辈,似乎是在暗示什么。
大姨捂着嘴,流着泪,默默点着头。
见这里人多,卫琅扶着大姨,走到了病房外。
“大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去年我回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大姨擦了擦眼泪,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开始解释起来。
“你知道的,前几年你外婆因为你的事情和你的这几个姨妈舅舅们吵过,当年差点就进了医院,今年过年你没回来,这几个就开始闹了,非吵着要你外婆立遗嘱,在你外婆面前数落你的不是,难听话我就不说了,总之就是要么立遗嘱,要么分家产,你外婆一气之下没缓过劲来就晕过去了。”
卫琅听到这事捏的拳头咯咯直响,他知道这几个姨妈舅舅一直对自己有意见,他父亲很早就抛弃了他们母子两个肚子潇洒了,外婆偏偏又最是疼他妈妈这个最小的女儿。
可他妈妈性格要强,不愿拖累外婆,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到初中,却也没能扛过病痛的折磨,早早离世。从小无依无靠,是外婆和大姨对他关心备至,可是就在他高考前夕,这几个姨妈舅舅竟联合起来要把他赶出去。
大姨见卫琅紧握着的拳头,连忙劝道:“小琅,我知道你这几年在外面做的事,听我说,你千万不能冲动,你这几个舅舅就是泼皮无赖,你要是动手了,他们就彻底赖上你了!”
深吸了两口气,卫琅拍了拍大姨的肩膀,宽慰道:“大姨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自有分寸。”
这边刚聊完,病房里的人也一起走了出来。
“姐,你在这里啊,我还以为你走了呢,正好我们打算商量一下妈的后事,你是大姐,这种事情还是由你做主比较好。”
呵呵,听到这话,卫琅不禁在心里冷哼,这二舅还是这副德行,见钱就上,花钱就躲。
大姨虽然为人正直热心,但是少了些圆滑,终究玩不过这些弟弟妹妹们。
“妈的事情好说,我来操办,到时候大家出点力就行,这个时候了,一家人就不计较那么多了。”
卫琅见大姨扛不住这事,连忙拦住她,说道:“诶诶,大姨,那可不行啊,俗话说亲兄弟还得明算账,这金钱利益的事情不算清楚怎么行,再说了,都是外婆的子女,我想外婆在天之灵也不希望都是您一个人出钱又出力的吧。”
本来二舅还有些得意,听到卫琅这话,顿时不淡定了。
“诶?你这小崽子胡说什么呢,大人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这小辈在这里挑拨?我什么时候说过让大姐出钱又出力了,我的意思是咱们这些弟弟妹妹们这几年不好过,只能多出点力,都是一家人,自然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了。”
“不对吧,二舅,你刚才那话不是这意思吧?”
二舅正要辩解,二姨从一边走上前来接过话茬:“小琅,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要这么说妈生前就对你特别关照,你是不是应该出大头?你要是还当自己是柳家人,那就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回报一下你外婆,当然了,你要是觉得自己不是柳家人,也可以不当回事,毕竟在场的亲戚只有你不姓柳。”
卫琅被二姨这阴阳怪气搞的有些左右为难,要是以往,外婆的事他绝无二话,可偏偏是在自己刚刚“破产”的时候,实在是有心无力。
见卫琅有些蹙眉,二姨心中窃喜,嘴上不依不饶:“怎么?到底怎么样给句痛快话啊,你要是不想出钱就老老实实待边上凉快去,少管我们家的事!”
卫琅知道二姨说这话是在激将自己,但是他心中难以平复,不是因为这些亲戚,而是自己,他怨恨自己的力量太小,不足以应对这种寻常家务事,被外婆和大姨照顾多年,现在大姨有难,自己无能为力。
大姨在一旁也大致明白了卫琅的境况,大概是有说不出来的苦衷,但是母亲才刚离世,若是任由几个弟弟妹妹们胡闹,终究是不好。
便出言解围道:“嗐,计较这些干什么,小琅,外婆对我们这么好,我们多出点钱也没什么,你的几个舅舅和姨妈都有困难,到时候出点力就好了,外婆出殡前还要人守夜呢。”
听到大姨这么说,卫琅也不好说什么了,只是颇为歉意地看着大姨,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就是忙活给外婆办丧事,卫琅那边比较讲究排场,家中长辈离世,哭丧的,做法事的,白事酒席都得有,若是年纪比较大,寿终正寝的,还得请唱戏的来热闹热闹,这叫喜丧。
正是因为这些规矩,二舅他们几个才把花钱的事全交给大姨了,不过这几个也没把事做绝,中间来来回回所有的体力活,他们全包了,二舅还比较冷静,像二姨三姨这几个比哭丧的还狠,来来回回哭晕过去好几回。
这些在卫琅看来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外婆生前不好好孝敬,仙逝了才装模作样,当真是糊弄鬼了。
等到头七出殡了,送到火葬场火化了,大姨本来想着终于把母亲最后一程弄完了,各回各家便好了,没想到二舅他们几个都跑到大姨家去了。
不出卫琅所料,这几个都看上老宅了,外婆的老宅并不豪华,只是面积比较大。外婆活着的时候把二舅那几个都赶出了老宅,只留下了大姨和卫琅,在当地人看来,外婆已经是把老宅传给他们了。
但是现在外婆走了,这几个弟弟妹妹坐不住了,因为上个月当地政府打算在这里开发,变相拆迁,拆迁费自然也是给的足足的。
“姐,你看,妈走之前也没立个遗嘱什么的,咱们就按照法律规定,直系亲属平分吧。”二舅首先发话了。
大姨还沉浸在悲伤中,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卫琅便接过话茬,说道:“二舅,过分了吧,外婆刚走你就要分家产,不怕村里人戳你脊梁骨啊?”
卫琅孝服都还未脱下,怒视着二舅,把二舅看得直发怵。
二姨见状,又上来替二舅说话:“小琅,你要干什么,等着你二舅做什么,你二舅说的没错啊,妈生前又没立遗嘱,你拦着不让分家产是要干嘛?独吞啊?”
卫琅还要继续打嘴炮,却被大姨拦住了。
大姨忙活了这么些天,也累了,懒得再和弟弟妹妹们继续掰扯这些事情,何况她本就不是那种爱财之人。
“算了,随你们怎么说吧,妈都走了,再计较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了,分就分吧,约个时间把这事了了吧,我累了,你们先回去吧。”
大姨已经下逐客令了,但是几个弟弟妹妹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二舅脸皮似乎很厚,又是他先开口:“那个,姐,我们还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我们几个考虑到这老房子太破了,就想着让你住好一点的房子。”
听到这话,卫琅先乐了:“哟,你们这么好心啊,早怎么不给我大姨换个好房子啊?”
这次大姨比较清醒,知道这几个人是什么德行,冷冷回道:“把话说完吧,别藏着掖着了。”
“嘿嘿,还是大姐爽快,我们买了一套新房子,在盐城路那边,面积虽然比不上老宅,但是可比这里舒服多了,不过这套房子得和你分的那份家产换……”
卫琅实在不知道二舅是怎么厚着脸皮把这些话说出来的。
“二舅,亏你说得出来啊,盐城路那边什么地段,什么房价,均价每平五千都不到,你好意思换?”
“瞧你这话说的,那就算是便宜,好歹也是新房子啊,总比这破落宅院强吧,而且就这老宅的岁数比我们几个弟妹加起来的年龄都大,卖都卖不出去,大姐何苦占着呢。”
卫琅没想到二舅能没脸没皮到这种程度,直接撕破脸直说:“那二舅你们又为什么这么想要我大姨手上的那份家产呢?还不是为了几个月以后的拆迁款!”
二舅见状也干脆撕破脸,嚷嚷着,要是大姨不肯答应这个条件,便天天来闹,还有各种手段,总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大姨本来就够烦了,被他们这么一吵,悲伤,疲惫,烦躁,各种负面情绪夹杂着向她涌来,她再也忍不住了,大吼道:“别吵了!”
随后声音颤抖着说道:“妈已经被你们气走了,你们还想怎样?一个一个见钱眼开,都拿走吧!要分就分个彻底,从此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说完就夺门而出,而二舅他们几个则喜笑颜开,卫琅见事已至此也无可挽回,不过他也没生气上头,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
“二舅。”卫琅朝着二舅摊开手比划着。
“干嘛?”
“钥匙啊,你不是说要把盐城路的房子换给大姨吗?”
“呃,好吧。”其实二舅原本是想利用这个机会空手套白狼的,不过转念一想,反正日子长着,到时候再说。
卫琅似乎看出了他的小九九,威慑道:“二舅,大姨刚刚说的话已经很明白了,这事结束了,老死不相往来,你们也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别逼人太甚!”
撂下狠话后卫琅便追了出去。
跟着大姨搬去了盐城路的新房,说是新房,实际上就是装修好一点的二手房,按照这个地段的房价,这样的房子总价顶多十万。
一路上卫琅想了很多,自从母亲离世后,一直被大姨和外婆照顾,长大了好不容易有点能力了,却在关键时刻帮不上忙。
虽说家产分完了,大姨也和那些亲戚断绝来往了,但是以二舅那几个人的尿性,说不准什么时候又会闹起来,这次自己就没帮上忙,卫琅不希望下一次大姨再有困难的时候自己还是这样。
“大姨,我买了明早的车票,今天帮您安顿好就走。”
大姨有些不舍得,挽留道:“这么着急吗?后天你姨夫和你表弟就回来了,要不再多住几天吧,你跟你表弟也好长时间没见了。”
“大姨,对不起,这次没能帮到什么忙,我不太喜欢解释什么,但是我下定了决心,下次再回来的时候,我会替你们讨回公道,让你们过上幸福安稳的日子。”
大姨闻言,有些欣慰,又有些忧虑,说道:“大姨不求你大富大贵,也不需要你替我们抗下什么负担,只希望你能一生顺遂,平平安安就好,我想这也是你母亲的希望。”
卫琅明白大姨的心思,只是点头回应,也不再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