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朝堂上一下就热闹起来了。
被抢了奏事的顺序,刚刚还在心中埋怨苏城的大理寺卿俞士悦,也瞪大了眼,惊讶的看着苏城,忠国公抢在自己前面奏事,这抢的动静有点儿大啊。
纠仪御史连甩朝鞭,才把百官的议论声弹压了下去。
朱祁钰懒洋洋的坐在御座上,问着还在朝班中的王骥:
“王尚书,忠国公参劾你迁延不前,拥兵自重,招致平越惨案,你有何话说?”
王骥大踏步的出了朝班,在丹墀之前站定,向朱祁钰微微躬身行礼:
“回陛下,臣无话可说。
如果此等妄加揣测、恶意污蔑之语都能被百官取信,那臣就无话可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昔秦桧污蔑岳飞,尚且有三尺白绫,忠国公空口白牙,就想罢免当朝二品大员吗?”
说着,王骥转过头,雪白的胡须颤抖:
“忠国公,本官知你对本官有怨怼,然而如此堂而皇之的公然当朝污蔑,忠国公,你是把这里当做你称王称霸的宣府,还是当做你自家一言九鼎的公府了。”
苏城看也不看王骥,声音古井无波:
“臣有证物呈上,请陛下御览。”
说着,苏城就举起了手里的血书。
成敬走下丹墀,接过血书,呈给了朱祁钰。
朱祁钰接过血书,眉头皱了起来,这血渍,看着怎么让人心中发寒呢。
看到第一个字的时候,朱祁钰的脸就变了颜色,等看到最后一个字,朱祁钰的脸色已经变的铁青。
“啪”
朱祁钰合上了血书,递给旁边的成敬,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愤怒:
“将这份血书放好,这是我大明子民,对朕这个不称职皇帝的愤怒啊。”
成敬诚惶诚恐的接过了血书。
朱祁钰看向丹墀之下的王骥:
“今有平越城衙门差役哈桑首告,以血书控诉征南总兵官王骥,领兵平乱之时迁延不前,贻误战机、拥兵自重,是导致平越城万余百姓死于叛逆残杀的罪魁祸首。”
朱祁钰突然加重了声音:
“王尚书,你有何话说?”
王骥被朱祁钰突然愤怒的声音吓了一跳,他脸色微变,当初驻兵辰、沅二洲,就是因为朝堂上正在追索王振余党,为了避祸,所以才屯兵不前,这自然是事实。
平越城先后送出了十几封信,言明城内惨状,请求出兵,都被他给压了下去,这事儿连侍郎侯涟都不知道。
事后巡道御史黄镐,自己也许了他高位,在自己的活动之下,黄镐调任广东按察使,至于其余的小喽喽根本不值一提。
区区一个差役,也想搞倒当朝七卿,真是做梦。
“回陛下,臣当初将兵至辰州,为筹集粮草,整备军士,探明战况,确实在辰、沅二洲驻扎了两个月,但这是正常的行军,何谈迁延不前,贻误战机之说。”
“平越城位于山高林密之地,处于苗乱最边沿,臣统兵相继击破诸城,到达平越的时候是过了几个月的时间,但这并不是臣迁延不前,而是臣根据战况做出的最合理选择罢了。”
说着,王骥挑衅似的看了旁边的苏城一眼:
“忠国公领兵无数,百战百胜,难道不知道打仗肯定会死人,死几个人还不是稀松平常的吗,贵州苗乱,我部军士死于战阵三千八百余,殁于疫病五千二百余,其余失踪、坠崖、离奇而死者更是不下千余人。”
“忠国公,你领兵死人就可以,我王骥以文臣之身领兵死人就不行吗?难道平越城死掉的人是人,我大明京营死于战事的将士就不是人吗?”
王骥突然的咆哮声音响彻朝堂,吓了众人一跳。
一众文臣们看向王骥跟苏城的目光就变了。
是啊,打仗肯定是会死人的,你苏城打仗能死人,咱们文臣领兵打仗死个把人就不行了吗?
朱祁钰厌恶的看了王骥一眼,问着朝班中的于谦:
“于先生,王骥自接到诏旨领兵平叛,到屯兵辰州,再到领兵出征,再到平定平越城之乱,用时多长时间?”
于谦出班,思考着说了:
“贵州苗乱历时三年,正统十四年四月诏旨下发,王尚书是六月赶到辰州,七月至十月这段时间,王尚书一直屯兵于辰州、沅州二州,平越城自叛乱刚起就被围,至被王尚书解救,共历时三百二十八天。”
朱祁钰看了王骥一眼,在他嘴里是两月,在于谦这儿就成了四个月,王骥真是打的一手好盘算。
“屯兵四月,这还不算迁延不前吗,王尚书?”
朱祁钰看着王骥,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火气。
王骥急忙辩解着说了:
“回陛下,臣赶到沅州时已经是七月,九月底就已经开始动兵,不过因为路途难行,看上去好像是十月才动兵,实际上臣九月底就已经开始出兵了。”
朱祁钰转而问了于谦:
“于先生,你认为靖远伯说的可对?”
于谦脸色古井无波,声音饱满的说着:
“臣所记下的只是行文记录的年月,但是已经经过都察院的复核,时任贵州巡道御史的黄镐,已经做了签押,时间上当无错。”
说着,于谦看向了旁边的王骥:
“王尚书在这里费尽心思辩驳两月还是四月,还不如好好想想为何扣押下平越城十几封求救信的事儿。”
说着,于谦从袖子里取出两封信笺:
“启禀皇上,平定贵州苗乱之后,老臣收到了两封自贵州平越城的求救信,据送信之人所说,原本的信使已经死了,他们只是受人之托,将求救信送到了兵部,其余一概不知。”
王骥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苏城惊讶的看了于谦一眼,没想到老于竟然会帮自己。
自袖中取出信件,苏城也开口说了:
“臣有六封平越城发出的求救信,这些信是王骥总兵官命令小兵去烧掉的,可惜那个兵没有那么铁石心肠,将这些信都存了下来。”
王骥的脸色变的铁青,看着苏城手中的信,他明白坏了。
信呈了上去,朱祁钰仔细把八封信看了,看完之后,朱祁钰直接下令:
“将这些信笺,分发给诸位先生看看,我倒要看看,靖远伯还有什么好掰扯的。”
重臣们一一看了信笺,看向王骥的目光都变了。
朱祁钰看向王骥:
“王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王骥跪倒在地,声音无奈:
“臣无罪,陛下强要将罪责加诸于臣身,臣不敢不应,然臣要说,臣无罪。”
朱祁钰拍板说着:
“来人,夺去王骥的顶戴,罢工部尚书事,暂且压入牢中待审。”
“俞士悦,金濂,王文。”
大理寺卿俞士悦,刑部尚书金濂,都察院左都御史王文站了出来。
朱祁钰继续说着:
“着三法司合议此事,务求不要冤枉了靖远伯,但也不要让平越城死于叛乱的百姓地下不宁,更不要让经历战乱,还活着的那些百姓,认为朕不是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