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内外一片忙碌。
因为承接了旨意,兵部接掌五军都督府一应职权,所有统兵调兵权尽数归于兵部,因此兵部最少要增加两个清吏司来处置这一应事务。
因为是常制,所以原有的临调吏员在各清吏司做过调整之后,立即就转正了。
不过兵部原有的院子不够大,新增的清吏司没地儿办公,所以朱祁玉大手一挥,将五军都督府原来的地儿调给兵部了。
兵部现在最忙的,就是搬家。
于谦站在司务厅前,与苏城并肩而立,看着下面忙碌搬家的各级官员跟杂役,说着对于清吏司的设置的想法。
“统兵权还是要有专职的衙门来处置,否则于国不利。”
于谦说着自己的想法,脸上满是忧虑。
于谦是知兵的,所以对于统兵权调兵权尽数归于兵部,很是忧虑。
“司掌此等大权的,若是忠心为国之人,那自然是没有问题,但是权利越大,野心越大,若是不加制衡,难免再现汉唐之祸。”
“忠国公以为如何?”
苏城点了点头:
“文臣虽重,但武将也是国朝根本,若是不能文武并重,难免再现两宋之时,草原弯刀屠戮我中原,文明毁于野蛮的情形。”
于谦笑了:
“忠国公多虑了,文臣亦有精于统兵之人,三国时吕布攻濮阳,程昱设计死守,诸葛亮六出祁山,不都是统带着无数精兵悍将吗。”
苏城也笑了:
“于大人此言有误啊,程昱者,诸葛亮者,皆百年难遇的奇才,试问满朝公卿,不说如诸葛亮者,以于大人所看,可有如程昱者。”
于谦闻言眉毛一挑:
“王简斋镇守陕西、王九翱巡抚辽东,皆一时之能臣,何以文臣不能领兵。”
苏城看着于谦:
“于大人觉着两人镇守的很好吗?”
于谦面对苏城的严肃神色:
“虽然不如忠国公远甚,然而劾治边将,整肃军纪,抗御虏贼,还算得力。”
苏城笑了:
“若是如此就可称文臣可以领兵,那我大明真是离亡国不远矣。”
于谦脸色一红,声音变的难听起来:
“那以忠国公来看,何以才能称为领兵?”
苏城指着下面搬书籍桉牍的官员仆役说着:
“各安其守,各负其责,各担其重,文武相持,税负齐备,则国朝自安。”
于谦闻言冷笑一声:
“说来说去,还不是想要起复勋贵,让武臣掌权,来来去去的,我以为忠国公能有什么新意。”
苏城也笑了:
“尚书大人不要忘了,也先的骑兵离京城最近的一次有多远,你们追随永乐帝设置的那些边墙,在面对虏贼的骑兵之时,有什么作用?”
“尚书大人更不要忘了,北狩的那位帝君如何不从重臣之谏,让我大明三十万京营袍泽殁于土木,冻饿而死的袍泽又有多少,然而现在呢,咱们这位帝君还是安安稳稳的在南宫享福。”
“仅仅是享福也就罢了,他还蠢蠢欲动,对神器有窃据之心,为了一己之私,竟然勾结外族,若是我猜的不错,他现在的矛头,已经开始对准我了。”
于谦脸色有些白,他紧盯着苏城,脸色郑重:
“忠国公,究竟想要说什么?”
苏城目光扫过左近,任遥张勇立即散开,将近处的文吏官员都赶走了,让周遭的人听不到两人的声音。
苏城看着于谦:
“文武争权,争的不过是皇权遗留下的边角罢了,既然要争权,那就不如与皇权相争,六部、都察院、各处部院处置实务,权利中枢则应有三公,分掌部分皇权。”
于谦勃然大怒:
“苏城,陛下待汝不薄,汝就是这样忠君爱国的?”
苏城看着台下搬着桉牍来回跑的官员,中间有不少武将出身,搬起一大柜子的文册轻而易举,也有科举出身,但是就弱了不少,只能几人合力抬柜子。
“陛下待我不薄,我也绝不会背叛陛下,然而陛下勤政,身子骨是越熬越坏,若是陛下再不改观,数年之后,就会龙驭宾天。”
“陛下不负我,我自然不会负苏城,陛下不负天下百姓,不负大明江山,我自然也不会负陛下。”
于谦闻言,脸上的神色缓和下来,他看着苏城,若有所思。
苏城看着于谦:
“于大人,今日你我所讲,希望大人能仔细思量,他日陛下身故,太子不在其位,南宫那位领兵复辟,要诛杀大人那一刻,大人该怎么办。”
“南宫那位在草原吃尽了苦头,他若倒行逆施,大人又不在了,谁人能够阻拦的了他。”
于谦脸色凝重,但是气势丝毫不弱: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死于国事,唯此而已。”
苏城指了指下面忙碌的一众官员文吏:
“大人死就死了,可考虑过麾下众人,考虑过将要死于误国昏君的大明百姓。”
“王简斋曾跟我说,于廷益是干臣,是忠臣,忠于大明的之臣,今儿看来,于大人可当不得王简斋此赞。”
于谦板起了脸,鼻孔里哼了一声:
“我是什么人,就不劳国公评判了,国公大人若是无事,可以去搬箱笼,整理桉牍,本官还有要事处置,就不奉陪了。”
苏城一脸无奈,只得笑了笑,走下台阶,出了兵部。
鼻梁上裹着厚厚纱布的石头把拳头握的噼啪作响,之露出的一只眼睛闪烁着凶光:
“公爷何必跟他计较,似这样的老顽固,怎么劝说都不听的,若是在战场上,俺一拳一个,一拳一个,都给他结果了。”
张勇在旁边忧心忡忡:
“公爷刚才说了不少大逆不道的话,这于大人若是不从公爷之意,告到御前,公爷的前程可就……”
任遥嗤笑一声:
“告就告呗,公爷还差他于谦告啊,那帮子五军都督府的,礼部的,吏部的,不定怎么告咱们公爷呢,皇上那儿耳朵里估计都起茧子了。”
苏城骑在马背上,看着正往五军都督府搬桉牍的官员中间,语气缓慢:
“咱们这位尚书大人啊,是最难说服的,但也是最容易说服的,摆明了路子,他会听的。”
任遥闻言有些好奇:
“那还有谁是最难说服的?”
旁边马背上的亲卫都好奇的看过来了,想要听听苏城说的是谁。
苏城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语气有些萧索:
“难的是那些有利益要被损伤的人啊。”
苏城说着,马鞭一指东厂方向:
“走,去见舒公公,若是找到了那波子蒙古人,老子亲自出手,咱们宰了那个蒙古高手,给石头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