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了?”皇帝又惊又怒,面皮上漾出一道狠厉之色,尖声道,“你知道孤在你的身上下了蛊?”
太子漆黑的睫毛淡淡垂下,收敛干净眼底艳红的血色。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自从皇帝决定立他为太子,把他当作除掉士族的那柄刀刃起,他就知道。
他必须接过那人假惺惺递来的补药,然后一饮而尽。
因为他要报仇,为了他的母亲。
可是,像皇帝这种靠篡位得到皇位的人,怎会轻易放权?除非,能有足够牵制住他的东西。
果然,当他痛快的喝下那盅‘补药’时,皇帝也微笑着给了他想要的东西。
权利。
权利化作一柄开山巨斧,化作黑色的锁链,桎梏在他身上。
血月从此被套上了枷锁。修罗恶鬼是他,十殿阎罗也是他,他在心中丈量着那些人的存在,便挥舞着锁链,索去了许多人的性命。
他们中的很多,是士族中人。
那些人都恨他,没关系啊。他也恨着他们。
凭什么,有人生来高贵,却视他人如草芥。凭什么有人拥有享用不尽的财富,却还源源不断的盘剥另一些人?
于是,他设了局,制了造化散,送他们一场长生的幻梦。
眸中的血色更甚,蛊毒已经盘踞在眼里,又顺着血液流动至全身,那股吞天噬地的力量在血管中横冲直撞,扯开他的肺腑皮肉,一股脑钻进他的心脏,狠狠一搅。
碎裂的疼痛让他几乎难以直立,与此同时,他喉间一腥,蓦地,一口鲜血吐出。
鲜红的血,落在软质玉面上,浸入剑尖刻出的划痕中,逶迤成一条细细长长鲜红色的小溪。
小小的血色顺流而下,倾过了青玉案,白玉栏,滴在碧玉池边,要落不落的颤了颤。
这时,有一道宁静祥和的音调淡淡从池中传来,带着轻柔的安抚力量,将那翻滚的血色渐渐吹皱,抚平。
只见,莲台上的人,指节淡淡拨弄着琴弦,悲悯的垂眸看着他。
是他,是他…转了十面埋伏的调子,改成了那首民间惯常听到的小调么?太子艰难的抬起眼,朝前觑了眼。
看不清,什么也看不清。血色雾蒙蒙的绕在双眸之上,渐渐地。
眸中幻化出一场场虚影,恍若幼时,母亲坐在他床头,执着一柄绘有蒲苇与鲤鱼的小扇儿,为他扇去盛夏的燥热。
那时,母亲常常挂在嘴边的,哼与他听的,就是这首小调。
“水儿清,鱼儿戏,蒲苇无转移……”
他不由得哼出声来。口中的血沫却分泌的更加汹涌,一口接着一口,顺着那条血色汇成的小溪,涓涓而下。
曲调轻轻漾着,如母亲的手,温柔的抚摸着儿子疲惫的脸庞,他红若血月的眼眸眯起,嘴里喃喃念道:“蒲苇无转移……”
眼眶中的鲜红色缓缓褪去——
仿若母亲扇边的那尾小鲤鱼,脱出桎梏,一点点的衔着血珠儿,轻声哄着他。
见太子渐渐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老皇帝狠狠松了口气,语气带着劝慰:“你知道,下蛊这件事?哎,也好,这样也好。”
语气回转,话音中竟带了点父子温情:“为了保全你我的父子情分,孤会给你解药。那么,你愿意为了父皇,把这些乱臣贼子都清除掉么?”
太子轻蔑的拂了拂长睫,冷笑充盈在血眸中。
“不,应该说,不是为了父皇。”注意到他手底挑起剑锋,老皇帝三角眼一眯,语气放的更低,诱哄道,“而是为了你的性命,为了社稷江山。皇儿啊,只要你把在场的叛臣全部杀掉,孤即刻退位,让贤于你!”
“你细想想,你若是杀了孤,大殿之下的士族必乱,天下的那些百姓们,更会流离失所。这是你愿意见到的吗?”
“是你母亲愿意见到的吗?”
“孤的皇儿。”
像是恶魔的低语,低哑,阴沉,一丝丝,一片片的顺着大口大口喷出血雾,炸在太子耳侧。
让他听不清母亲的清歌软调,呢喃细语。
太子眸中的血色卷土重来,更浓了些,仿佛整片血月都延伸进了他的眼底,孤寂,死亡。
此刻,太子的亲卫却异动了,有人率先动手,架起冰冷的钢锋,搁在那些士族的脖颈上,郁色苍苍。
接着,余下的人纷纷按奈不住,齐刷刷的抽出别在腰侧的钢刀。就连林陌骞,也不例外。
他们煞气腾腾的驾着削铁如泥的宝刀,只要太子一声令下,他们便会毫不迟疑,一刀挥下。
他们都是太子从地狱里亲手扯出的亡魂,是修罗的随从,天下人的存亡,管他们何事?
他们只想,主子,好好活着。
皇帝负手站在玉台上,冰冷的笑开。看罢,无论计划如何周详,所有的人都是孤的棋子。
太子啊,太子,你真是孤的好儿子。
耳边哄杂着乱哄哄的鸣叫,五脏六腑破碎的绞痛感让他几欲立死,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手中鼓出一道道青筋。
此刻,他已近大限。
堪堪喷出一道鲜血,他勉强控制住即将倒下的身体,命令:“退下。”
亲卫们各自对视了眼,都不肯挪动,尤其是林陌骞,他赤着双眼,手里的钢刀早已深深压入李家家主的皮肉之中。
没想到最后一刻,他还是违背了太子的计划。
太子,早就算计好了自己的死亡。他一直在忠诚的执行着,不是吗?
可他现在又在做什么?
他脆弱的瞥了眼手中的钢刀,刀身晃着绝望的光点,一点点颤动着,仿如此心,亦如此刀,一寸寸被切割着。
血雾模糊了视线,太子只能影影绰绰辨别出林陌骞的方向。
他努力奋起精神,青锋颤巍巍的朝林陌骞的方向一指,又是大口大口的鲜血疯狂喷涌而出。鲜血在纤细的血管中流的湍急,几欲破体而出,他手中的云纹剑往前一抵,堪堪撑住倒下的身体。
“太子?!”
“没用的东西。”太子吐出两口血沫,含混的鲜血中竟裹挟着破碎的脏器,他低声咒骂道:“连这点事情都办不成,”
虽是如此说,扯成一条直线的朱唇却轻轻抬了抬。
原来,在这世上,除了母亲之外,还有人爱他。
他艰难的喘了口气,蛊毒冲撞的齿缝都在发酸;“全部退下罢!林陌骞,你忘了,孤曾经交代你的话了么?”
黑色的睫毛挡住瞳孔暗藏的血月,眼前的人似乎随时都要碎裂开。
刹那间,眼前即刻随着雾气消散的人,与曾经那个,阴沉如水、杀人如麻的太子渐渐重叠起来。
可太子,他,从来不是修罗啊。
谁也不知,小小一团的太子,曾经缩在墙角,看着手心里的鲜血,绝望崩溃大哭的模样。
谁也不知,杀人如麻的修罗,总会在深夜里偷偷点起一盏又一盏的长明灯,孤独的遥望天际。
谁也不知,他独爱冬夜出行,只是为了救下他们这些,饥寒交迫的百姓。
他害怕杀人,害怕寂寞,却总是杀人,总是寂寞。
他给予太多人第二次的生命,自己却没有一夜能够安然入睡,总会燃着一支孤烛,枯坐天明。
世人,皆不知。于是,看菩萨,如修罗。
可多么可笑啊,就这样一个自降生起没有得到爱的修罗恶鬼,却总是想,为他人带来光。
最终,杀人者,终成恶魔,双手沾满鲜血的明月,也堕落成血月。
世人皆道他杀人如麻,背负血债深深,将来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可他们不知,就算是人人唾弃的血月,也愿燃尽最后的光芒。最后,最后一次为那些可怜的百姓们,照亮漆黑的夜。
这一起的一切,只有他们这些人知道。
只有他们。
林陌骞哈哈大笑,状若癫狂。
手里的钢刀却蓦地跌落在地上,他,不愿违背太子最后的愿望。
叮铃碰撞的脆响声,也在亲卫们的心脏上重重砸上一笔。
接着,一个随着一个,纷纷放下刀剑,缓缓朝后退去。
也罢,就让他们,为太子实现最后的心愿。
“谢谢。”艰难的吐出一道破碎的感谢,一一将这些好兄弟纳入眼底。
太子缓缓举起宝剑,一斩而下。
可那云纹柄上血色淋漓,细薄的血流小溪涌成了滔滔大河,在他手心里滑来滑去,他现在,已然残废到握不紧宝剑了!
胸中的血气与怒气冲撞,血液刹时倒灌入头顶,血红的眼疲惫的打颤。
已经撑到了极限…他趔趄半晌,剑尖狠狠擦过地面,又缓缓松开,绝望的垂下眼。
看来,他此生不能手刃敌人了。
忽有一声,穿云破日而来,琴音铮铮,琵琶声声,清笛隐隐。乐声披着冲天的杀气,缭绕在他的青锋之上,助他一臂之力。
太子低低笑了,弥散的精神振奋了些,感激的朝莲台上一拂。
这是,十面埋伏最后的杀曲。
皇帝见势不妙,朝太子亲卫们高声吼着:“快快快!杀了他们,孤给你们主子解药!孤立马给你们主子解药!”
“不劳父皇操心。以后这些士族,会同你一道死。”太子绝艳一笑。
抬臂,举剑。
此时,乐声荡到了最处——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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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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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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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5 章 孤寂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