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眉正色的将那句话说完,虽已语毕,但铿锵的余音却绕在半空久久不能消散,如平地一声雷般,炸在被懈怠与浑噩所充斥的训练场。
排列在身旁的一众士卒们方才还睡眼惺忪,哈欠连天,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闹,霎时间来了精神。
一个个儿的聚集过视线,心下激动,眼中冒光,巴不得舒棠把事情搞大,好让他们畅快淋漓的瞧一回热闹。
负责教习新兵的指挥使遭到质疑,面上有些挂不住。
他脚下迈开步子靠近,右手背在身后,鞭子弯曲着捏在手里,微微轻晃。
三两步来到舒棠面前,站定,他上下睨了面前女子一眼,脸上的不屑与高傲更甚,开口反驳:“我在军中摸爬滚打十余年,上过大大小小几十次战场,教习过的新兵前后万余人,尚还轮不到你个真刀真枪都没碰过的黄毛丫头来教育我!”
凌厉的训斥声响起,男性独有的浑厚低沉顿时将舒棠的余音盖住,连带气势也随之开始发生倒转……
场上将近四五百的士卒皆目不转睛,屏息凝神,就连正在扎草人靶的几个都停下动作,向这边看过来。
由此见得,众人暗地里都在期待着这场争辩能够愈演愈烈。
但舒棠却不打算理会太多,她此番举动目的并不是为了哗众取宠,而是想真正改变昱城驻军错误的训练方式,外加树立起自己的威信,为日后高升,统领兵将打下基础。
她直视这位杜姓指挥使,态度不卑不亢,语气抑扬顿挫:“边境兵将为我朝守土多年,劳心伤神,更甚者还付出了生命作为代价,属下心怀敬意,不敢提质疑,只是关于训练方面,想与指挥使有所交流。”
“毕竟,大家都希望凡事能有个好的发展,大到举国安定,小至个人荣辱安危。且我说的建议若不对,您不听便是,若我说的有道理,略作调整,共同进步,岂不更显得您开明睿智?”
一番话说完,训练场上鸦雀无声。
因为与舒棠的伶俐相比,这些人显得太过笨嘴拙舌。
他们平时无非就是熬日子,没念过书,腹中没什么墨水,字都不识几个,如何与见多识广惯会说场面话的京都贵女匹敌?
指挥使虽在昱城大营中地位尚可,但也是自昱城周边的乡村出身,随征兵入伍,从无名小卒一点点爬上来,与旁边愣神的一众新兵差的只是阅历,再无其他。
一张脸憋得白了又红,他讲不出那种你来我往的漂亮话,便不悦翻了翻眼皮,试图用简单粗暴取胜:“行了行了,别在那跟我左一套右一套的!”
“论耍嘴皮子,我不如你,但带兵打仗,我见过的阵仗比你吃的饭还要多!与其在这跟我言之凿凿,还不如多去练练胆子,别上了战场吓得尿裤子!”
身为一介草莽,这位杜姓指挥使的话中理所应当夹杂着粗俗,惹得场上士卒们哄笑,有相隔近些的还用目光上下扫量起舒棠。
他的话虽不是极尽不堪,但毕竟涉及了雅俗避讳,让她一女子当着几百个大老爷们的面,被人开这种玩笑,嘲笑的还是她最引以为傲的事情……
舒棠心头不禁一哽,委屈与火气相互攀附升腾。
不过转念想了想,她紧攥起的双拳又缓缓放松下来。
事到如今她又能怪谁呢?一切都是自找的罢了……
军营对女子而言,本就是个有着无数坎坷的地方。无论是规章还是人心,哪怕只是小小的生活习惯,处处皆充斥满了不善。
自古军中就鲜有巾帼,不仅因为女子天性体弱,举朝推崇的女德、女子的地位等,更是极其主要的原因。
舒棠之所以能够如此肆意妄为,无非是依仗着家中权势的加持。
亲人宠爱,夫君疼惜,而这两者又地位尊崇,旁人见了自然会给几分薄面。
但归根究底,那些尊贵是通过别人来赋予的,多多少少有点狐假虎威的意思。如果仅凭舒棠本身,那恐怕还真没几个人会把她放在眼里。
正如同眼前这群人,在不了解舒棠真实身份的时候,只隐隐约约知晓她是从京都城来的,有点背景,这能约束着他们有所收敛,但还远谈不上恭敬惧怕。
士卒尚且如此,何况当官的?
此次昱城冬季征兵约五千余人,分为十个新兵营来操练,各自分派指挥使负责新兵冬训,杜庸便是其中一位。
想当年平平无奇的乡民,到今日昱城大营的指挥使,即便官职在舒棠的圈子里不值一提,可在他自己眼里,早已经算是天翻地覆的飞跃。
他自持官高,在昱城大营多少也有些话语权。而这些荣誉都是他一年年熬着,一刀一枪换来的,他自认为当之无愧。
现今面对凭空而降的舒棠,听闻是由禁军护送,校尉领路打点,就连驻军统领都恭恭敬敬,下令悉心关照……
如此对比,还真是脚踏实地历经辛苦,不如与生俱来会投个好胎!
杜庸顶着那道关照的命令,实则心中很是不忿,刚巧赶上她又不老实,自然想借机挫一挫她的威风。
那番话说完,引来一片哄笑,他得意暗牵牵嘴角,背在身后的手慢悠悠甩着鞭子,口中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刻意给谁听般念叨:“这做人啊,凡事都要有个限度,别以为有几个烂钱,有点小关系,就不知深浅,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边境之地艰险紧要,岂容儿戏?是任谁想来就来的吗?还真把边境大营当成自己家后花园了?”
“更甚……呵。”他侧对舒棠,目光瞥向旁处,但很明显句句都是冲着她去的:“要我说女人本就不该来军营!在家里洗衣煮饭,洒扫缝补,生孩子带孩子就够了,跟着瞎掺和什么啊!”
话说到这,舒棠身边的鹭屿就不爱听了,怒气写满整张小脸,很大声的开口反驳:“我看你懂个屁!侥幸当上个芝麻小官就抖起来了?旁人的建议连听都不听,真以为自己成大将军了?”
舒棠见她情绪有些过激,不禁出言试图打断:“鹭屿……”
“别拦我!让我说完!”谁料小丫头比她还在气头上,根本阻止不住,转脸继续对那位指挥使说:“我告诉你,我舒姐姐才不是你口中那样的女子!若要比试,你还不一定是人家的对手呢!”
“只是她喜欢脚踏实地,不爱走关系而已,否则以她的学识和才干,请旨到兵部要个职位,别说区区一个指挥使,就连整个昱城大营又如何?你们这群男的,还不都得老老实实听从号令!”
杜庸也是个急脾气的,被这么一激,两人杠上了:“呦?口气这么大?整个昱城大营都要听你们的?几个黄嘴都没褪干净的小玩意还真他娘敢说啊!”
“我倒想知道叫你们接手会怎样?教习我们几万人描眉打鬓?擦胭脂拍水粉?见了敌军抛个媚眼宽衣解带共度春宵吗?”
鹭屿怒极,反手就要扇过去,被旁边舒棠一把握住。
小丫头不甘心,咬着牙瞪他:“就凭你刚才的话,死千万次都不够!你知道她爹……”
“鹭屿。”舒棠紧紧将她的手攥在掌心里,默默给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那小丫头胸膛起伏,喘着气,情绪略被压下些许。
因为从舒棠眸中望进去时,除去压制,更多的是一种隐忍和坚定,另外还透着狠劲儿。
鹭屿明白她没有为此挫败,也没有惧怕杜庸。只是她心里有着比这更深远的抱负和打算,不想也不该在区区一个指挥使身上绊倒。
舒棠将鹭屿安抚好,见她没有了重新闹起来的架势,才缓缓放开她的手,转过身。
与杜庸相对而立,直视上他的眼睛,舒棠极尽冷漠,定定开口:“今日,我本无恶意,我那些建议对你的地位造成不了任何影响,更构不成威胁,你不必带着那么深的敌意。”
“身为指挥使,负责教习新兵,我当众提出训练方法有问题,的确会让你觉得略有难堪。不过接受他人建议,去芜存菁,是上至天子,下至百姓都会做的事情,为何到了你这便接受不了?”
“我朝圣上且还每年八月开设谏言堂,任民间与百官畅所欲言,采取其可用的建议对律例进行适当修改。难不成你比圣上还要至高无上?耳朵里听不得第二种声音?”
“你说我不如你身经百战,阅历丰富,这我承认。但紧接着你又说了些七七八八的话,非但没助长你的威风,还显得你这个人格外小家子气。”
“之所以提出训练方法的问题,是因为你们这种教习实在令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在我的认知里,征上来的新兵首先要经过筛选,善于发现每个人的长处,各自划分轻重步兵、弓兵、骑兵、火炮等不下十余个兵种,随后再入相对应的分营,做相对应的训练。”
“就算边境兵种单一,就拿步兵来说,也是要先练体能,再学兵法,最后才结合兵器。像这样杂乱无章的训练,根本无法培养出精兵强将!”
语毕,鹭屿顺着她的话仰起头傲气的哼了两声,鼻孔对人。
其他士卒更是听得发愣,愈来愈觉得眼前的女子可能不是花架子,而是见多识广,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然方才那一通看似花哨的言辞,还是舒棠一再精简,舍弃掉诸多繁杂的细节,最终挑出较为重要的几句。
若要她把从小到大所闻所见都说出来,单是举国的步车弓骑等兵种,外加驻军守军禁军预备军……里里外外非要把这些人听昏过去不可。
不过她又不是来显的,面对误人的训练方式,以及旁人的质疑,捡着重要的说几句以供参考,同时为自己正名,以上那些便足够了。
眼见在场个别的士卒神色已经发生动摇,看向舒棠的目光也从方才的鄙夷嘲笑,潜移默化转变成探究与惊讶,更甚者还有少许敬服。
可杜庸却并不是其中一员。
他心里巴不得舒棠一无是处,最好是要体格没有体格,要脑子没有脑子,留这么个废物在营中以后慢慢磋磨,对自己面子和心里都是个找补。
无奈事与愿违,这大小姐偏偏才貌双全,不仅对军中事宜了如指掌,嘴皮子还利索,前后左右堵得他是无路可通,只能顺着她给的路走。
杜庸心下烦躁,拧紧一对浓眉。
他自知说不过舒棠,可有一个道理他懂得的很深刻,那便是强龙不压地头蛇。
任凭你再巧舌如簧,家中背景深厚,现如今在他的一亩三分地里,凡事都得按他的意思行事。
你虽厉害,但上面不是还没下令让你来当我上司吗?
那好,往后依旧是由我来管你,我说什么,你得听!
揣着这种心思,杜庸反手甩开长鞭。
皮质教鞭在干燥的土地上抽起一道烟尘,连带一声脆响,呛得舒棠微皱起眉,强忍咳意。
他认准了蛮不讲理那一套,黑下脸训斥:“我不管你过去是什么身份,有何背景,既然现在作为新兵来我昱城驻军大营,凡事就都要听我的!”
“一天到晚就听你小嘴叭叭的,你那么有能耐,你去统领你的精兵强将啊!去训你的骑兵弓兵什么兵的,来我昱城受这窝囊气干什么?”
“你呢,想留就留下,不想留给老子走人!军营里平白多出个女人进来,我还嫌晦气呢!”
“我问你,走还是留?”
舒棠咬了咬唇,眼眸倔强略垂:“我不可能走的。”
“不走,你就还是我的兵,就得听我的!”杜庸站到她面前,神气的往旁边一指:“去,给我扎草人靶一百次。”
他带着官架子的大嗓门在舒棠耳边炸开,惹得她立即挑起眼眸,一对美眸怒瞪着对方,两人一时间僵持不下。
依照往日舒棠的脾气,这委屈她绝不能忍。
但今时不同往日,前阵子家中突遭劫祸,她抱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念头,费劲千辛万苦才来到军中。
若真刚来就和人死磕,把事越闹越大……要是让贺嘉遇知道了,以他的脾气,肯定二话不说把她召回去,到时候才真叫是前功尽弃。
就那样不甘的瞪着他,舒棠最终还是妥协了,不屑把视线移开,转身去拾银枪,气冲冲三两步奔到草人靶前方。
带着那种愤怒,同样也是她的力道在那摆着,提起银枪用力一戳,那草人靶竟显得极其弱不禁风,飘飘摇摇的倒在了地上,被戳穿地方的稻草散的四分五裂……
杜庸抓住这一点又开始大做文章:“真是反了天了!我叫你扎草人靶,没叫你毁坏东西!你知道这玩意做一个有多费力吗?你就算心里存着对我的气,也不能拿它撒气啊!”
“我看你就是饭吃太多了,有劲没处使!好,既然这样,今天的晌饭和晚饭你都别吃了,给我饿着!明早起来继续,我看你还能有多少力气跟我对着干!”
公报私仇结束,杜庸心中尚还舒爽一些。
想她一个娇小姐,知道的多些又能怎么样?看她细皮白肉娇娇嫩嫩的,几顿不吃保准饿得走路打晃,到时候看她还有什么能耐嘴硬!
得意洋洋的甩着鞭子,他嘴角牵起弧度,转过身来呵斥其余士卒:“都看什么热闹!练自己的,别说到时候一起挨罚!”
听闻挨罚,几个人骨头也不犯懒了,抡起膀子开始扎草人靶。
但有舒棠作为前车之鉴摆在前头,卖力只不过是举止上演一演,实际落在靶子上的力道极小。因为谁都怕因这么个破玩意,再把自己的两餐给搭进去,也不想想他们进军营为的是什么!
——
杜庸与舒棠的第一次正面交锋,最后便以这种形式偃旗息鼓。
舒棠看似惨败,毫无还手之力,实则在其他人心里都有一杆无形的秤。
此事过后,她的比重无形加码,大家都开始对这个姑娘刮目相看。虽没被摆上明面,可总归对她形象是有益处的。
一日训练完毕,看似愚蠢无用的扎草人靶,真要规规矩矩重复一天,那也是腰酸腿乏膀子痛。
舒棠捏着肩,活动几下脖子,同鹭屿回到两人的营帐。
简单聊过两句后,一波困意涌上来,她眼皮开始往一块粘。
正要进入梦境时,帐外忽然出现一个犹犹豫豫的小身影,他瘦小的身形被火光映照出影子,投在营帐上。
左右纠结了许久,才压着嗓子偷偷道:“舒姐姐?舒棠姐姐睡了吗?”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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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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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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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章 第六十章 受罚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