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从来没有的恐惧袭击着宋源明,他极力地哭喊着,请求袁天正放下束带。没有回应,而且洞口也被盖住了,原来还能依稀看到一粒两粒发着微光的的星星,此时什么也看不见了,这说明他已经与外面的世界隔绝了。宋源明已经醒悟过来,袁天正已经走了,而且不可能回来了。即使他喊破了嗓子,他也不会回来拉他上去。
宋源明绝望地望着洞口,恍惚觉得外面还有一丝亮光,他仿佛还能看见微弱的星星,但很快那微弱的星光也熄灭了。无边的孤独包围着他,蜡烛微弱的火光照得墓室斑斑驳驳,如同鬼魅行走,从地底下的钻出来,带着奇怪的狰狞的笑容,在他周围游荡。
宋源明吓得魂不附体,瘫软在地上,抱着头痛哭,污浊的腐朽的空气灌进他的鼻子里,让他不由地向那腐败的棺材看上几眼,每次看过去,一股阴冷的气息向他袭来,仿佛有一双怨毒的眼睛盯着他。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已经晕了过去,但他最终还是醒了过来,
他试图从洞口爬上去,但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墓顶高数丈,即使你会飞檐走壁也飞不出洞口。宋源明更是望而兴叹了。
求生的欲望让他暂时忘记了对鬼魂的恐惧,他端着蜡烛——它的生命实在有限,很快就会结束——希望能找到一个出口。他仔细地查看墓室里的每一个地方,但他很快就绝望了,墓室结实得很,连一块松动的砖头都没有,也没有发现有什么机关。
蜡烛燃烧得很快,这一点仅有的光明,对于这个孩子太重要了,他看着它迅速地枯萎下去,如同看到了生命的尽头,他不敢看它燃烧下去,可是,又害怕忽然一阵风吹来,它就此熄灭。没过多久,宋源明已经拿不住了,他惊恐万分,黑暗很快就会来临,他不知道蜡烛熄灭后是什么样的情景,但想想,他就不寒而栗,站立不住了。
孤独无助的孩子,瑟瑟发抖,背靠着墓壁,泪流满面,惊惶得像一只关在笼子里待死的兔子,他是那么绝望,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一个劲地喊着爸爸妈妈,或许他已经看到了死去的双亲了。
墓室里静的可怕,听不到如何声音,传说中的幽冥之地也许就是这么寂静吧。宋源明只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随着蜡烛最后一点微光熄灭了,宋源明闭上眼睛,说:“爸爸,妈妈,儿子来见你们了。”
说完这句话,眼前完全沉入黑暗之中,一下子什么也没有了。宋源明颓然坐在地上,什么也不做了,心里只想着爸爸妈妈,嘴里喃喃地呼喊着。
哗啦,哗啦。宋源明耳畔响起了波浪声。
是海浪吗?宋源明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望海村,站在海边,海浪不停地拍打着海岸。多么亲近!
难道自己这么快就——确实是波浪声,宋源明深信自己已经死了,灵魂到了故乡,这是他魂牵梦绕的地方,但是,他什么也看不见,眼前漆黑一片,污浊的腐朽的空气还在不断地冲进他的鼻孔,让他明白自己还在阴暗潮湿的墓室里。
不行,我必须出去,就是死了,我的灵魂也必须离开这个鬼地方。
宋源明动了一下,头碰到墓室壁上,好疼。宋源明清醒了,自己还活着。
但是活着又能怎样呢?除了绝望,痛苦。惊恐,带来的折磨,还有什么呢?还不如就那样去了,还好受些。
原来死亡,并不可怕。宋源明一度以为自己刚才已经死过一回,不然,也听不到波浪的声音。
想到很快能见到爸爸妈妈,绝望的孩子,心里竟然坦然了许多,他不再哭泣,静静地等着与父母相聚的那一刻,他甚至因此而感到幸福,最后在幸福中睡着了。
天亮了,阳光明媚,笼罩在天上的乌云全都散了,碧空万里。太阳还未露出脸,太子湖就已经明晃晃地泛着碧波。
张家媳妇一夜无眠,当熹微的晨光刚刚亲吻窗棂时,她就跑到屋外,等着宋源明回来。
当然,在夜里,她也是数次走到屋外,侧耳倾听黑暗中的脚步声,但都是失望而归。
“黄毛”叫了一夜,像咬野鬼似的,叫的让人心慌。天亮时,它终于停止叫声,跑进窝里歇息去了。
早晨终于走来,带着希冀和欢喜,让每个人重新鼓起勇气,迎接新时刻,掀开人生的新的里程牌。每个人都欢欣鼓舞,精神倍增。
张家媳妇则很焦急,她的孩子一夜未归,他到底去哪里了?那么小的孩子跟着袁天正出去了,着实让她不放心。
她不放心宋源明,更不放心袁天正。
这个钻地洞的没安什么好心。
张家媳妇一直这么认为,打她第一眼看到袁天正,她就有了如此的坚定信念——他就是来害明明的。
想到这里,张家媳妇的心一阵阵发紧,像拧发条一样。昨天真不该让明明去的。
张家媳妇站在路口的一个土墩上张望,不见人的身影,几只飞鸟锐叫着从她头上飞过。
太阳出来了,湖中的水鸟欢腾起来,扑棱棱地拍打着翅膀。有的一声长鸣,贴着水面飞行,平静的湖面出现一连串的圆圈,像是什么人打了一个很漂亮的水漂儿。
这些,张家媳妇毫不在意,他伸长脖子望着杏花坞那边的小路,她盼望的人没有出现。随着太阳的升高,张家媳妇的心更加发紧。
明明到底去哪里了,现在还没回来,真是急死人了。
张家媳妇不由地沿着小路往前走去,像是被什么牵引着,一边走一边大声地喊起来。
但是,没有人回答,她走过杏花坞,走过桃花源,又去了菱角渡,荻花浦,柳树潭,都没有看到宋源明,也没有听到宋源明的回音。沿途遇到几个园丁,他们也没有看见宋源明。
张家媳妇心里越是慌了,想起孩子一定是被袁天正带走出去了,便急急忙忙地出了花园,来到袁天正家,却见袁天正的大门紧锁,不见人影。
张家媳妇焦急地询问了袁天正的邻居。
邻居说昨天下半夜,袁天正家里有一阵响,不久就没有声音了。
张家媳妇听了大惊,心想袁天正这是带着明明逃走了,但紧接着她否定了这个想法,袁天正不可能带着明明逃走的。
张家媳妇焦急万分,心想这事一定要先禀告李尚书,毕竟宋源明是他侄子,再说,李尚书是一国丞相,势力大,如果明明真是被袁天正拐走了,李尚书可以派人寻找,总比自己干着急强多了。
张家媳妇急匆匆地回到李府,李尚书今天正好在家,听见张家媳妇说宋源明不见了,淡淡地说:“小孩子玩性大,也许躲到什么地方玩去了。”
张家媳妇说:“不,大人,明明是被袁先生带走的。”
“被袁天正带走的?”李尚书有点惊讶,说,“什么时候带走的?”
“昨天夜里。”
“昨天夜里,带他干什么?”李尚书越是诧异。
张家媳妇说:“袁先生说要给明明上实践课。”
“上实践课,上什么实践课?”李尚书站了起来。
张家媳妇说:“奴婢不很明白,听说什么考古学。”
“考古?”李尚书脸色有些变了,眼睛直直的,忽然大声地说,“袁天正,袁天正在哪里?”
张家媳妇说:“不知道,奴婢去了袁先生的家,门锁着,没有看见袁先生。”
李尚书动了怒,切齿道:“好你个袁天正,竟然算计到我的头上了。”
张家媳妇说:“大人,你一定要找到明明呀。”
李尚书说:“你放心,袁天正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他抓回来。”
李尚书说罢,命令家奴分头去找。
张家媳妇这才放下心来,回到花园里去了。
一阵蚀骨的寒冷,让宋源明醒来,眼前是无边的黑暗,他仰头看了看头顶,头顶也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宋源明知道洞口被袁天正封了,这个与外界连接的唯一通道也断绝了。
这个孩子隐隐约约地想清楚了,袁天正就是处心积虑地想利用他盗取龙漦宝匣,又怕他出去后说出来,有意杀他灭口,他好独吞宝匣。
可是想清楚了又怎样呢,徒增一些烦恼和悔恨,宋源明揉了揉麻木的腿,慢慢地麻木的神经又一次清醒过来,觉得自己又冷又饿,虽然他已经绝望,丧失了求生的欲望,但是,饥饿和寒冷折磨得他无法忍受,恨不得立刻就结束这一切。
他靠在冰冷的墓壁上,已经不再恐惧,他甚至不再以为自己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墓室里,心里只渴望一块馒头,一口稀饭,或者一件棉衣。
他双手紧紧抱着,牙齿激烈地打架,冰冷刺骨,像正在沉入冰冷的深渊。
哗啦,哗啦,波浪再一次响起,就在宋源明的耳边,这是哪里来的波浪声?
难道又是幻觉,或者说,死亡真正来临了。
宋源明仔细听了听,又确定自己还真真切切地活着,真的有波浪声,就在耳边,在墓室外面。
宋源明惊喜万分,拼命地拍打墓室墙壁。他对着墓壁急切地乱抓,但是毫无作用,墓壁太坚实了,他抓了半天只抓了一点点石屑。
宋源明再一次绝望了,甚至比原来更绝望。
当人失去希望时,是痛苦的,但真正没有希望了,他也便坦然了,痛苦也会减弱,甚至消失。
老天,你为什么又要折磨我?你为什么不让我安安静静地死去,为什么还送来希望,真让人痛不欲生。
宋源明捂起耳朵,不听外面的波浪声,但是波浪声仿佛更响亮了,似乎要跟宋源明过不去一样,更加有力地冲击着墓室,像攻城的战士奋力地驾着冲车顶撞着城门。
外面一定是刮大风了,宋源明心想,他想起太子湖的波浪,想起了大海,想起了驾船远航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