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响起一片赞美的声音,有的说孩子聪明,有的说他机智,有的说他老练,有的说他冷静。
很快,赞美的声音转移到李尚书的身上,大家对这个政坛冉冉升起的新星抱有浓厚的兴趣和热烈的期望,说他有无可挑剔的品行,至情至性的仁心,大公无私的精神,是国人之楷模,时代之标杆。
听惯了恭维话的李尚书并不在意,但是在宋源明听起来,无异于又给他的偶像披上了一层神圣的色彩,更对李尚书佩服得五体投地。
站在自己的偶像身边,宋源明免不了精神恍惚,兴逸思飞,沉浸在半醒半眠的状态之中。忽然,听到有人说:“不是我自怨自艾,为何李大人如此能干,深得皇上宠爱,又受百姓敬重?难道他不是父母生的?”
不知为什么,宋源明忽然开口道:“我大伯是蛋生的。”
众人一愣,继而大笑起来,尤其那个郑太尉,笑得捂起肚子,说:“你大伯是蛋生的?什么蛋?鸡蛋还是鸭蛋?”
“狗蛋。”
“狗蛋?”
满大厅立刻爆发出一阵哄然大笑,人们都笑得浑身乱颤,郑太尉更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用手只抹眼泪。
宋源明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发笑,在他幼稚,朴素的心中,以为蛋生的东西更加高人一等,从他所知道的神仙当中,就有蛋生的,比如:孙悟空是石蛋所生,哪吒是肉蛋所生,非常之人当有非常之事,盘古,女娲都是非常之人,所以出身也是非常的,李尚书也是非常之人,所以出身也是非常的。
而宋源明为何说他是狗蛋所生,自然是有根据的,他曾听父亲说李尚书的小名就叫“狗蛋。”既然冠之以“狗蛋”,也当是其出处,就若西门南郭一样,姓氏即其家也。
忽然,李尚书的脸变了颜色,厉声道:“你胡说什么?”
宋源明有些莫名其妙,但看见李尚书被怒火烧得发红的脸,还有喷出火焰的眼睛,他知道自己闯大祸了。
看见一群人乐不可支的样子,宋源明觉得他们有可能没有听懂自己的话,于是想再解释几句,说:“我大伯确实是狗蛋所生------”
没等宋源明说完,李尚书就厉声吼道:“把他带下去,他就是一个白痴,一个白痴。”
于是走过来两个人,抓住宋源明的两条胳膊提起了,一路奔跑将他带到一间小屋门前,打开房门,然后用力一推,将他推进屋内,砰地锁上了门。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宋源明百思不得其解,刚才还在宽敞明亮,热闹温暖的大厅里,为什么忽然要把他推进这又黑又小,潮湿冷清的屋子里。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宋源明想不通,自己见那些大人物时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紧开口慢开言,该不说的就不说,即使说的时候,也要等李尚书的暗示,怎么就做错了呢?
难道是“蛋生”说错了,没有错啊,我记得先生就是这么介绍的:李尚书,字汉臣,诞生于某年某月某日,先生说得非常清楚,的确是蛋所生,只可能不是狗蛋所生,虽然小名叫狗蛋,未必就是狗蛋所生,也许是鸡蛋或者鸭蛋,更或者是铁蛋所生呢。若是铁蛋所生,那岂不更厉害了?孙悟空石蛋所生,就那么厉害,铁蛋所生就更厉害了。
问题就出在这里,我应该说他是铁蛋所生。想到这里,宋源明焦急地拍打着房门。
但坚固的房门回应他的是他所做的完全徒劳,任凭他怎么敲打,除了给自己带来一阵疼痛外,没有一个人知道。
就这样可怜的宋源明在这个小屋里呆了一日一夜,直到次日,李尚书下朝回来,腹中饥饿,吩咐管家开饭。李金绫问起:“爸爸,明明哥呢?”
李尚书恍然醒悟,拍了拍头,“哎呦,怎么把他忘了。”遂叫人把宋源明领过来。
至于李尚书为何要人把宋源明带过来,完全是他今个儿真高兴。由于这次他赈灾得力,救助得当,挽救了不少生命和财产,尤其是他一颗仁慈之心让人佩服,他收留义弟孩子的事迹传到皇上的耳朵里,皇上也受到了感动,擢升他为右丞相。
所以在这个欢庆的时刻,带来宋源明,独乐乐不如与人乐乐嘛。
但当那小子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李尚书不由地又怒火中烧,想起昨天遭到众人羞辱的事。
看来“蛋生”的这个绰号,已经牢牢地安在他的头上了,今天,他就听到有人小声嘀咕“蛋生”,一边说一边乜斜地看他,嘴角露出轻蔑的微笑。
“大伯。”一个细小的声音在李尚书耳边响起。
李尚书抬头一看,几乎不认得眼前的小子了,只见他缩成一团,瑟瑟发抖,面色蜡黄,眼窝深陷,一副从幽暗山谷里走了几百里路的样子。
“你叫我吗?”李尚书说。
宋源明点了点头。
李尚书说:“你叫我做什么?”
“我饿。”宋源明有气无力地说。
李尚书看了宋源明一眼,说:“饿了,张嘴。”
宋源明张开嘴,李尚书夹了一块肉塞进宋源明的嘴里,那肉太大,宋源明一口吞不下,李尚书便使劲地往他嘴里塞,一边说:“我叫你瞎说,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我倒要看看,能不能筑住你的嘴。”
宋源明只差一口气,就差一点落个吃肉呛死的罪名。
李金绫看到宋源明被呛得双眼翻白,连忙跪下道:“爸爸,你饶了明明哥吧,他快出不了气了。”
李尚书一看,住了手,伸出手指在宋源明嘴里掏了半天,掏出一大堆东西,奴婢抱着那小子抖了半天,宋源明才哇地哭出声来。
好好地一顿饭,被弄得兴趣全无,李尚书看了看抽抽噎噎宋源明,挥了挥手,说:“把他送到后院房里去。”
手下抓住宋源明走了。
“明明哥还没有吃饭呢。”李金绫叫起来,说罢,端起一碗饭准备追上去。
“你要干什么?”李尚书吼道。
“明明哥还没有吃饭。”
“把饭放下,”李尚书命令道,“今后不准见他。”
李金绫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父亲,放下饭碗。
李尚书喊了一个下人,说:“把这碗饭给那小子送去,今后,就让他住在后院,不要让他到前厅来。”
“好的,大人。”下人拿起饭走了。
李金绫说:“为什么不让明明哥和我们一起吃饭?”
李尚书瞪了李金绫一眼,说:“谁叫他胡说八道的?这小子只会坏我的大事。”
“爸爸有什么大事?”李金绫问
李尚书说:“吃你的饭,少问大人的事。”
李金绫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气逼过来,连忙低了头。
李府的后院是一个单独的院落,只有一道小门与前面的房屋相通,零零杂杂地十几间房子,是放杂物的地方,还住着几个下人,这几个下人,是帮助李府种菜养花的杂工,平时没有命令不准到前屋去。
宋源明到来顿时给后院带来了活力与阳光,住了这么久,还第一次住进来这么小的孩子。
虽然孩子到这里来,第一声问候就是哭泣和茫然,“这是哪儿?”
“这是哪儿?这孩子是不是发烧了?”一个壮实的妇女摸了摸宋源明的头摇头道,“没有发烧呀,怎么不认得地方了。”
宋源明被那块又肥又大的肉呛得头昏脑涨,又哭得昏天黑地,不知自己被送到了什么地方,担心自己被扔到街头巷尾,被野狗吃了。
两个送宋源明到贵地来的下人,昂着头说:“大人说了,他以后就跟你们住在一起。”
壮实妇女吃了一惊,说:“哎呦,我的乖乖,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让他住在这地方,听说他是大人的贵客呀,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什么贵客,就是一个没人要的叫花子。”
“这到底是怎么了?我可听说,他是大人义弟的儿子。”
“唉,我看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李大人有这样的侄子吗?”那下人瞪了妇人一眼,说:“这小子恩将仇报,当众辱骂大人,不把他扔到大街上已经够仁慈的了,好好看着他,不让他跑了,否则,拿你是问。”
妇人连忙点头答应,一定看好犯人,不给他逃跑的机会。
等那些人走后,妇人拉着宋源明的手,走进一间黑暗的小屋。宋源明半天才看清这间屋子非常低矮,本来十分狭窄,却又堆放了很多东西,一张腐朽不堪的床挨着墙壁放着,床头放着畚箕,粪桶,菜篮,镰刀锄头,铁锹,扁担,以及犁耙等农具,发出阵阵臭不可闻的气味。
一条黄毛小狗从床底下钻出来,对着宋源明一阵狂吠。妇人喝了一声“黄毛”,小狗便摇头摆尾地跑到妇人身边,歪着头看着不速之客。
夫人让宋源明在床沿上坐下,可能不欢迎宋源明的到来,宋源明刚刚坐下来,那床就大发脾气,一把将宋源明掀翻在地。
妇人连忙把他拉起来,说:“好多时没住人了,朽了,走先到我房里去,一会儿,我叫人帮你弄一弄。”
还能说什么呢,宋源明只好跟着妇人,去了她的房间,这是宋源明的饭也送来了,送饭人传来大人的口谕:让犯人单独呆着,好好反省,谁也不能和他住在一起。
送饭人走后,妇人含着泪说:“我的乖乖,这么小的孩子到底犯了什么罪?天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