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凭玉佩收起来。
赵长起看见他的动作, 奇怪道：“你不算用？”
顾凭摇摇头。
这枚足以调动整个冠甲军的兵符，实在太贵重。他毕竟是皇帝派来随军监的，跟陈晏之间不说水火不容吧, 起码也应该是相敬如冰。他拿到陈晏的兵符，这有说不过去。这枚玉佩，不到最后一锤定音的时候, 他不算拿出来。
顾凭叫来一个黑脸的领。
在一众随陈晏入南疆的领, 这个人分沉默寡言, 看着从来很不起眼。
但是那天在入暗部的仪式里，顾凭见过他。
顾凭道：“我需要一队人马，扮成走镖的江湖客, 护送几个乌木沉箱。另外放出风声，就说这乌木沉箱是从前朝皇室的秘『穴』偷出来的，里面每一价值千金，是稀世罕见的至宝。这些运镖的人一日之后会从颖安经过。”
黑脸男子也不多问, 沉声应道：“是！”
二日, 颖安城外的山道上，缓缓行过一列车队。
这车队里的每一辆车，帘布紧紧地拉着，让人看不清车厢内部。走在车边护卫的镖客, 那身材比一般军士还要魁梧。光是看到他们那时不时向四周扫去，凌厉带着杀气的眼神，就知道这些人一定是见惯血的。
山林里, 一队隐蔽扮的山匪紧紧地注视着他们。
一个人小声道：“要动手吗？”
“三娘说, 这消息来得突然，我们的人来不及核实。若是动手，有些赌。”
领头的虎须汉子『舔』『舔』嘴唇, 目光火热地注视着车队：“赌，怎么不赌。前朝皇帝的宝贝，还不值得赌一把？”
他手放在唇边，几声清脆的鸟鸣响起。霎时间，山道两边的林间猛然冲下来一大片黑压压的山匪。好在运镖的人反应也不慢，当即拔刀跟他们缠斗起来。
虎须汉子本来想抢过来一个箱子，当场用刀破开验一验假。可他好不容易冲破几个镖师的围攻，从车厢里抢出一个，一刀狠劈下去，居然只在那箱子上留下来一道白印。
有些藤木经过极为繁复的处后，可以遇火不燃，遇水不沉，寻常刀剑不入。这种箱子本身就是宝贝。
一时间，虎须汉子更断定里面装的一定是稀世奇珍！
他大吼道：“弟兄们，抢回一个箱子的，赏金两！抢回一整辆车的，赏金五两！”
山匪们顿时就不要命。他们虽然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但这么值钱的血还是一次『舔』到。连那些之前还埋伏在周围，随时准备策应的人，也一股脑地冲下来。
这一冲之势，让镖师短暂地『乱』一下。但他们不愧是身经百战，功夫极佳的好手，很快就调整过来。虽然人数比山匪不足，但还勉强他们牢牢拖在战场上。
就在这时，忽然间，山道前方传来一阵呼号声，紧接着，后面也响起一模一的声音——
竟然有两队人马突然冲出来，把他们的前路后路给截断！
前面在挨，后面也在挨，间还被那一帮镖师拖得动弹不得。虎须汉子终于反应过来，脸『色』一变，厉声道：“我们计——快撤！”
但这个时候喊，已经晚。
前后夹击之下，一帮山匪被严丝合缝地包饺子，一个走漏的人没有，全部被押送回冠甲军的大营。
同时，趁这些人出去劫掠宝箱，八寨内守卫空虚的档口，赵长起率兵奇袭大寨，得山匪人仰马翻，狼狈退回寨内，闭守不出。
一日两场大胜后，当晚，顾凭就收到在伍家府邸为他们庆功的帖子。
伍飞平是颖安卫的副使。
赵长起噗嗤一笑：“他们这是坐不住？”
“让颖安次次无功而返，焦头烂额这么多年的匪患，被冠甲军一来就轻轻松松拿两个大捷，他们当然坐不住。何况，颖安卫漏得跟筛子似的，里面跟八寨有勾结的不知道有多少，拿别人的银子，就算他们不在乎颖安卫被衬得有多无能，也会有人让他们坐不住的。”
顾凭坐上前往伍家宅邸的马车。
事实上，因为还没『摸』清令八寨吃大亏的这两策到底是出自谁手，几乎所有冠甲军的领收到伍府的请帖。顾凭到的时候，里面已经分热闹。
他信步走进去。
自从跟随陈晏大军开拨，到进驻颖安城，这一路上，顾凭很低调。
无论是日常行为，还是穿衣扮，尽可能不惹人注目。毕竟他这个身份不太受人待见嘛，太张扬不好。
但是今晚，他的衣着极其华丽。
那冷蓝镶着银边的袍服，在这满园繁华的灯火下，硬生生被渲染出一种明月一般的远。他脸上悠然的神『色』也被蒙上一层神秘的影子，让人看不透，看不透的同时，偏偏又无比的醒目！
不少隐藏在伍府暗处默默观察的人，盯着他，眼神带上几分若有所思。
赵长起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顾凭。原因无他，这院子里几乎所有的人，那目光似有似无地往顾凭身上瞟着，而这个人的风华又着实太出众，想让人注意不到难。
赵长起提步朝他走过去，刚走几步，就被收到下仆通报，匆匆敢来的伍飞平拦下。
伍飞平朝他一揖，朗声笑道：“赵军是智勇双全，妙计无双！此次大破八寨……”
他刚说到这儿，对上到赵长起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声音不自觉就顿住。
“妙计无双？”赵长起低声一笑，摇摇头，戏谑道，“你找错人。”
什么？
伍飞平一愣。
他的眼神下意识就往顾凭身上转过去。
实际上，就在他来之前，已经有心腹跟他说过，今天晚宴上一定要借机试探试探顾凭。他安排在院观察宾客的心腹，是几个平日里就在识人相面上『露』过的，那些人的眼睛可不是一般的毒辣。这个顾凭能让他们注意到，他身上一定有异人之处。
所以，一听到赵长起说他找错人，不知道为什么，伍飞平下意识就浮出一个念头：
是顾凭。
但是，他终究不敢确定，没有说话，只扬起笑容，看回赵长起。
这种沉默，也是一种等待，意味着他对赵长起的话很感兴趣，但是不好发问。
他在等，等一个明确的答案。
赵长起眼神一扫，与顾凭目光微微交错。
要不怎么说这世上没有无用功呢。那两年顾凭在秦王府的后院里，他隔三差五去找这个人闲聊，还让他顾凭之间攒下一旁人没有的默契。
起码，光是碰到顾凭这个眼神，他就知道他让他想干嘛。
赵长起压压翘起的嘴角，对伍飞平道：“走吧，带你去见见人。”
他几步走到顾凭面前，笑道：“顾司丞，伍大人正在夸奇袭八寨的计策精妙呢。非我之功，我可不想冒领。”
又对伍飞平道：“伍大人，赵某如今是顾司丞的副手，大人若有什么话，不妨对司丞说吧。”
说完，他就优哉游哉地向后退几步，空地留给顾凭伍飞平。自己一个人在旁边津津有味地看起热闹。
伍飞平盯着顾凭，大约是檐下的阴影投落，令他的眼孔显得有些幽深。
片刻，他笑笑：“顾司丞一计功成，令我等佩服至极。”
又道：“如今冠甲军堵住八寨，并不撤军，司丞是想一举拔寨？”
大胜八寨后，围而不攻，却又不撤军；在颖安山道上俘虏一众山匪，却既不论罪惩处，又不去跟八寨的人交涉谈判。谁能看出来，顾凭这是还有后招。
——试探出他到底不，还想怎么。
这，是今天这场宴会的目的。
顾凭瞥他一眼，微微一笑：“抱歉，此事涉及军机，我不好回答。”
竟然一口给回绝。
这句话说得不太客气，他们毕竟是在颖安。这八寨再怎么说也是颖安境内的山匪，伍飞平代表着颖安卫，他想问一问，那是很正常的。
顾凭不回答，这是在明明白白地表示，如今冠甲军一力剿匪，颖安卫并未加入。
所以，他无可奉告。
伍飞平眼阴阴，但是笑容不变。
他轻声道：“毕竟是颖安匪患，若是只让冠甲军的士上前冲杀，岂不是我们颖安卫失职？”
他朝顾凭重重一揖：“颖安卫愿同效力，剿灭此匪，还我颖安一地太平！”
他的品阶比顾凭出不少，但是说作揖就作揖，说低头就低头。既是在放低姿态，也是『逼』着顾凭不得不同意。
顾凭沉默片刻，叹口气：“我不熟悉颖安地，原本担心调度失策，恐怕消磨颖安卫，如今伍大人仗出手，顾某岂有不愿？”
一旁，赵长起看着看着，两眼就有发空。他必须要付出极大的努力，能控制住自己脸上的肌肉，让嘴角眼角不要一起抽搐。这扭曲的表情，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很有些诡异。
赵长起的心情更加诡异。
他还记得，在顾凭说出要带着颖安卫一起去剿匪的时候，他就提醒顾凭。这颖安卫里虽然鱼龙混杂，藏有八寨的卧底，但是更多的是豫王『插』进去的人。可以说，颖安卫可以听命于豫王，可以跟八寨通有无，但唯独不会受他们的指挥。
想让这些人乖乖跟着他们去剿匪，这事可不好办到。
……顾凭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顾凭好像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道：“没事，没准他们明天就想通呢，就来求着我们要加入，哭着喊着要去剿匪呢？”
他那时候以为顾凭在开玩笑，于是嘲讽地哈哈两声，就算视情况去找陈晏。
反正，一旦陈晏开口令颖安卫出兵，那些人就不敢明着反抗。
……
赵长起望着顾凭，慢慢的，混『乱』散去，他的眼神多一丝无奈。
这天底下有这么多人，他们殿下，怎么偏偏就看上这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