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特地提到松田, 不是说主动让男朋友和情敌相见,他可没这么好心。
只是,比起月城怜司出院后再巴巴地赶到医院来, 还不如叫两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见过一面。
更何况,松田阵平给太宰埋了一个炸弹。
月城怜司身上还穿着病号服,听到松田阵平的名字坐起身,稍显宽大的衣服耷拉下来, 瘦削的锁骨莹莹泛着光。
脚尖抵着地板,凉意直直钻上来, 他不自觉蜷了蜷脚尖。
太宰治见他忙不迭的动作, 轻哼一声。
好得很, 见别人就这么迫切。
轻飘飘的哼声摇摇晃晃撞进月城怜司的耳蜗, 他动作一顿, 再一次想起来自己亲口答应的“试一试”。
所以太宰这是……吃醋?
月城怜司难以将幼稚的两个字同太宰治联系起来, 但他能分辨出对方的确在闹小脾气。
一点点, 哄哄能好的那种。
那么哄恋人与哄朋友之间的区别呢?
他微微蹙起眉, 余光一瞥一瞥,偷偷瞄向太宰治,试图分辨出标准答案。
“没有人来。”
太宰治捕捉到他的小眼神,眼尾轻挑, 俯在他耳边轻声道。
“?”
不等月城怜司反应, 太宰倾身, 似有似无擦过他的唇,掠过颤动的睫毛,在眼尾蜻蜓点水般印下轻轻一吻。
月城怜司怔在原地, 直到耳畔清楚传来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 这才恍若惊醒, 指腹按上眼睑,柔软的触感仿佛停留,经久不散。
“不走吗?”太宰治捉着他的手,一根一根手指,严丝合缝扣进,紧紧牵住。
月城怜司抿着唇,摇摇头,小步跟上。
原以为还要去护士台问松田阵平所在的病房号,没想到太宰治拉着他径直走到了目的地。
松开手,太宰治眉眼隐约淡下来,倚在门框上,冲月城怜司一挑眉,“去见他吧。”
月城怜司拧房门的手一停,心里缠绕着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顿感,金属制的门把手竟然有点灼人。
进门前,他忍不住回头看去。
太宰治垂着眼,笼罩在阴影里,眼下淡淡的青色描摹出些许郁气。
……
松田阵平一侧手臂裹着厚厚的绷带,是子弹的伤口,另有几处擦伤和淤青,其余没大事。
月城怜司进来时,他正在回复信息,神色颇为严肃,应当是警视厅的事情。
见到月城怜司,松田阵平眼睛一亮,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确认青年没受伤,勾了勾嘴角。
“没事就好。”
床头放着好几个果篮和花束,花瓣还滚着一两滴水珠,看上去之前一波看望松田阵平的人刚走。
“手臂上的伤怎么样?”月城怜司在病床边坐下,担心地问道。
“没伤到骨头,没几天就恢复了。”松田阵平轻描淡写略过自己的伤口,“我看了直播回放,太宰治和警视厅怎么会……”
他疑惑问道,前黑手党和警视厅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清剿行动怎么会是太宰治牵头?
月城怜司松了口气,点点头,随后解释道:“太宰是武装侦探社的成员,社长是福泽先生。”
这件事确实有点离奇了。
“这样、”松田阵平应了声,内心却并不认为这就是全部答案。
他眼神滑过月城怜司短短几天消瘦下去的脸颊,以及苍白的唇色……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答案究竟是什么,他自己不也清楚吗?
直播的画面浮现在眼前,太宰治面色冷冽,抱着怀中人的手却极稳——
见月城怜司似乎不打算提起短信的事,松田阵平眼神一黯,原本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是隐晦的拒绝吗?
敏锐察觉到松田阵平兴致低落,月城怜司以为是伤口的原因,再加上他本就不是健谈的人,一时间不知道现在该不该问令他在意的短信。
气氛凝滞,月城怜司犹豫半晌,挑他最关心的事情问:“警视厅大楼的监控被毁,还有人知道帖子是……发的吗?”
如果被组织知道造成如今事态的源头,松田阵平极有可能陷入险境。
不愿意让青年再担心,松田阵平勉强扯了扯嘴角,安抚道:“不多,都是可信的人。”
“虽说组织现在不到鱼死网破的地步,但阵平还是小心点。”月城怜司皱眉,委婉道,“而且警视厅现在的乱象,暂时顾不到阵平……”
松田阵平略微压抑的凝视眼神,使得他渐渐停下话头。
“阵平哪里不舒服吗?”月城怜司眼里染上急切,站起来就要按铃。
又是这样……
松田阵平不顾留置针头,猛地抬手握紧月城怜司的手腕:“你、”不是拒绝了吗,为什么还能若无其事地表达关心?
他闭了闭眼,喉结艰难地滚动,压下胸中闷气。
松田阵平烦躁地松开手,看到月城怜司手腕上重重的红痕,抿嘴:“抱歉。”
月城怜司没管手腕火辣辣的感觉,先替他拔掉错位的留置针。
血不可避免滴下,染红床单。
“生气就生气,特意多扎一针,警察的身体素质果然很好。”月城怜司很少夹枪带棒地说话,他不气友人突如其来的情绪,气得是对方躺在医院里还要胡来。
月城怜司眉眼舒展不再,倒叫松田阵平回忆起初见时的锋芒毕露。
“被组织带走的几天,我的手机又丢了,这两天暂时联系不到。”
月城怜司硬邦邦地说。
“又丢了?”松田阵平一怔,重复道。
所以不是委婉拒绝,只是单纯地没看到?他突然觉得好笑。
月城怜司点点头,继续说道:“我会替阵平留意组织的动向,医院也不见得安全。”
松田阵平由衷地生出如释重负之感,装似无意说道:“之前给你发了一条信息,不过不是什么大事。”
见他眼角眉梢再度鲜活起来,月城怜司气消得很快:“现在告诉我也可以。”
阵平特意提到,果然是非常重要的短信,得想办法找回手机才行。
“等出院再说。”松田阵平摆摆手,打开话匣子,问起月城怜司被组织带走后的事情。
“有用的情报不多,我一直在昏迷。倒是阵平,听黑田长官说已经确定转入零组了,终于可以摘掉电子脚镣,是值得好好庆祝的大事。”月城怜司拿起床头的水果刀,边削皮边说。
“明明从一开始就为我做了这种事情,为什么不说呢?”松田阵平听着他轻快的声音,一时无法遏制情绪,开口问道。
自顾自地做了一切,而又避而不谈。为什么能这么残忍?
长长的苹果皮断了,月城怜司抬眸,对上松田阵平沉沉欲坠的眼神。
“因为阵平也会这么做,甚至更过分也说不定。”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将削好的苹果塞进今天格外异常的友人嘴里。
松田阵平被堵了一嘴,被苹果的清香充斥,狼狈地啃下一口。
“我去办理手续,之后来看阵平。”月城怜司擦好小刀,说道。
嘴里嚼着苹果,松田阵平来不及道别,病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又晃晃悠悠阖上。
在锁芯扣进锁孔前,薄薄一条缝隙中,松田阵平无意间扫过,好巧不巧与太宰治撞上视线。
太宰治的眼尾浅浅勾起淡漠,松田阵平没有看漏对方眼底涌动的暗潮,以及一抹微不可查的冷意。
鬼使神差地,松田阵平拿起手机,点开那条始终没有回复、更不敢看第二次的短信。
等等……号码!
松田阵平瞳孔微缩,他发错号码了。
新旧两个号码都是同样的备注,当时的自己来不及分辨,短信发到月城怜司之前的手机号上。
出于直觉,关于这件事与太宰治的关系,松田阵平忽然勾勒出一个荒谬的猜测。
……许久许久,直到护士查房,惯例询问。
“松田先生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松田阵平如梦初醒,缓缓摇头:“我没事。”
可能不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