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倒塌的棚屋压断了很多东西, 触目所及全是一片乌烟瘴气,厨房里能吃的东西已经不多了,苟十三和阿飞翻找了半天, 才好不容易从柜子里捡出几个还算干净的馒头。
馒头很明显面质不好, 整体呈现出一种略带浅黑的米白色, 表面也因为面筋的起伏而不太光滑,咬上一口还能品出沙土似的咀嚼感。但饿了一晚的阿飞和苟十三却完全没有挑拣的意思,一人一狗各自抱着一个啃得正欢。
大概是长期一个人四处流浪的缘故, 阿飞吃饭的速度很快,几口下去一个拳头大小的馒头便不见了踪影。他一边吃还一边腾出手来, 用不知道从哪抽出的一根筷子在地上演示“十三”的写法。
苟十三和阿飞面对面坐着,他的肚子里现在塞满了面食和叫不出名字的绿色菜叶, 饱腹的舒适让他忍不住有些开始打瞌睡。阿飞看出了苟十三的困倦,伸出筷子捣了捣狗子的脑壳,随后又继续在地板上写画着什么。
阿飞在面前写了一到十个数字,最后再把十和三圈了出来,他好像没觉得尝试教一只狗认字是一件多么离谱的事, 如果不是他脸上的认真, 苟十三甚至都要怀疑阿飞是不是准备拿他开一个流动马戏摊, 每天就在大街小巷表演狗子算数。
不过这样好像也没什么问题?苟十三仔细思考了一下这件事的可行性,居然觉得还不错,起码赚到的钱五五分,这样他和阿飞都能吃饱。
阿飞还不知道苟十三已经给他操心好了未来的收入途径,他只是继续教了几个常用字, 随后便把木筷放下, 似乎是在等待苟十三跟着再写一遍。
好家伙, 真是一个敢学一个敢教。
苟十三默默叹了口气, 伸出爪子顺着阿飞的笔划描了一遍,这里的有些字虽然看起来复杂,但实际上却和简体汉字有异曲同工之妙。出于直觉,苟十三并不觉得阿飞会对他做什么,明明他和这个少年才认识不到一天,但苟十三还是从这个人身上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
是同类的气息。
阿飞身上有人情感的部分,也有野兽的部分,这两种矛盾的气质结合在一起反而让苟十三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的熟悉,一个人在陌生世界实在是太过孤独,所以苟十三才会尝试性地相信别人,哪怕这种相信很可能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加上之前的十个数字,阿飞一共只教了十五个字,很明显他对苟十三的学习能力非常惊奇,甚至比他当年认字的速度还要快。不过他没有在这一点上纠结太多,一人一狗吃完了后厨几乎全部的剩菜和面食,腹部和内心的空洞被填满,在满足地打了个嗝后,苟十三终于意识到那张被他们忽略了很久的白色布帛。
白布被随手丢在灶台边,上面已经沾上了一些黑灰,苟十三咬住布料的一角,尽量用比较轻柔的动作将它展开,然而有趣的是这张白布上并没有内容,而是伴随着布包的打开,从中又掉下来一枚小小的蜡封圆球。
蜡封圆球里有东西,看上去好像是个小拇指宽的纸条,不知道是不是蜡封的颜色,这张纸映衬着昏黄的灯光,整体显现出一种古旧的灰黄色。
苟十三翻了翻白布,翻出早就被自己遗忘在犄角旮旯的系统来做一个鉴定,但这一回的鉴定结果却有点出乎意料。
【$^$#^白布——】
物品名称在弹出来的一瞬间布满乱码,然而在闪烁了几下后乱码消失,上面的字迹也变成了正常简体字。
【包裹神秘信息的普通白布】
【物品简介:一块普通又便宜的白布,大概是从某(划掉)身上撕下的衣物碎片,但它本身却一文不值,或许包裹的东西倒是有点价值——但有没有价值具体因人而异,对于不合适的人,它或许还比不上一碗大米饭。】
很奇怪的简介,乱码来得快速又突然,苟十三自认为自己的眼睛够尖,却还是没办法看清那一瞬间闪过的字迹,这块布的简介也处处透露出古怪,似乎有人在不断暗示他们,打开那个蜡封的小球。
阿飞的思维就比较简单,当小球从布里掉出的一瞬间他就用一团稻草接住了它,在确定没有毒素后,只一剑便将这团蜡劈成了两半。
两块半圆形琥珀色的蜡球在地上滚了两圈,不动了。
苟十三看的没错,被封在蜡里的的确是一张小小的布条,其色泽和质地无一不告诉人们这布条绝对有年纪了,原本光滑的表面此时都布满细碎的断毛,好像只轻轻一碰,这玩意就会在手指间变成一团充满谜团的飞灰。
阿飞动作很小心,他的手很稳,甚至比他握剑的时候还要稳。苟十三屏住呼吸,生怕一个吐气便把布条吹得灰飞烟灭,他看着阿飞的手指缓缓揭开绒布,最后摊在手掌上,就好像捧着一只刚出生的脆弱雏鸟。
布条上没有字迹,只有一张极小极细的地图,上面的线条简直像是头发丝画出来的一般,如果不是阿飞和苟十三的眼神不错,只怕都看不清上面的内容。
看样子这好像是一座山,苟十三眯起眼睛,地图的山上被画了一座小屋子,看上去应该是寺庙,当然也有可能是某个世外高人的隐居之所。一旁还有条河流,布条上能画画的面积已经很小了,但也不清楚这个作者到底在想些什么,居然在这条河里还画了两只鸭子。
.......这难道是什么微雕大师的作品吗?苟十三记得自己初中的时候学过核舟记,那这个呢?布山记吗?
如果只是一块布那肯定不需要如此大张旗鼓,他和阿飞蜷缩在这里,而外面则堆满了因为这玩意而死的人,怎么可能只是一张如此简单的艺术品。
而且这幅画画得实在不能称之为“好”,苟十三看着河里的鸭子和岸边的树杈,这些玩意比简笔画还要简笔画,大概和幼儿园小孩们随手的涂鸦是一个水平。
只是这鸭子苟十三瞧着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低头皱眉,好像有什么东西快速地从他的脑袋里飞掠而过,太快了,甚至都来不及抓住好好看一看。
“呜——”苟十三闭着嘴哼了一声,伸出爪子轻轻推了推阿飞的手,示意他看看这块布背面还有没有东西。
阿飞照做了,他的眉头紧锁,看表情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苟十三盯着他的脸猜测阿飞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然而当布条翻过来后,苟十三差点惊叫出声,那一瞬间他几乎完全忘记了要压低声音,只想冲出客栈对着老天爷狠狠嚎上两声。
布条的背面,他看到了一个花体的Hello。
........
现在他反应过来了,苟十三的爪子尖都在发抖,那只鸭子......就是以前相当常见的三笔二字画鸭法。
此时再多的语言也无法形容苟十三的心情,他的喉咙鼓动,浑身不正常地抽搐着,一直到阿飞掐住了他的鼻子,这种有些骇人的状态才有所好转。
“你看得懂这个。”阿飞把那个“Hello”递到苟十三面前,他用的是陈述语气,这个不需要质疑,苟十三的状态已经告诉了他一切。
“汪。”
苟十三叫了一声,他的声音还有些发抖,随后点了点头,又把爪子搭在了阿飞的手腕上。
阿飞再次把布条翻了过去,仔仔细细地打量这图画中的地点,不得不说这幅画实在是太抽象了,上面能表现出来的信息简直少到离谱。阿飞看了半天,几乎要把那块布连带着图画一起吞下去,面对苟十三的眼睛,他却只能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没见过。”
其实就算是真的见过,凭借这幅简单的图像多半也没法判断,苟十三的心情已经平静了下来,只是心脏依旧在他的胸腔里蹦跳如擂鼓。他汪了一声,并拍拍阿飞的手,表示这没什么。
“我不知道但这世界上肯定有人知道,”阿飞盘腿坐在地上,一只手托着布条,另一只手则在剑柄处不断摩挲,这些年来他一直是孤身一人,现在突然想打听个消息竟然无处着手,不过很快他就想到了办法,阿飞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有别人知道。”
谁?苟十三把尾巴盖在阿飞裸露的小腿上,夜晚的天气还是有些寒冷。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阿飞摇摇头,“只是听说他什么都知道,只不过很难找,而且问一个问题需要五十两银子。”
很难找那就找,既然这个人存在那就一定能找到;五十两银子虽然不是小数目,但只要人活着,总能凑够钱。
阿飞把地上的蜡球捡起来,将布条重新塞了进去,一同塞进去的还有半条棉线。他把蜡球的断裂处在油灯上略略一烧,牙齿咬住棉线打了个死结。
苟十三看着阿飞这一连串的动作,还没等想出来他要干什么,就见阿飞把那枚蜡珠连同棉线,挂在了他的脖子上,顺手还撸了两把苟十三胸口的白色软毛,琥珀色的珠子陷在里面,居然还有点好看。
“......”苟十三拨了两下珠子,突然鼻子有点酸。
阿飞收拾好一切,顺便还从厨房里顺了点干粮,然而就当他们准备离开厨房时,忽然听见外面那个被荆无命等人带来的木箱里,传出了一阵急促的敲击声。
毫无疑问,那里面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