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妖怪也不会有旁边这条一棒槌能把人砸晕的狗更妖怪。
犬郎君心里清楚,陆小凤不是眼瞎,而是明摆着要睁着眼睛说瞎话。
“客栈外那几个人也是晚上不睡觉,不过托你的福,他们现在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陆小凤走到床边,说话间却突然出手,两根手指直直地夹住了犬郎君后颈处的狗皮,只轻轻一扯便将那张皮整个剥下来,“不过他们是人你是妖怪,对付妖怪自然有对付妖怪的办法,你说是不是?”
最后那半个问句陆小凤是对着苟十三说的。
苟十三没想到突然会有一个问题砸到自己头上,他刚刚还在思考应该如何处理闯入房间的刺客,陆小凤的突然出现毫无疑问解决了他最大的烦恼。
倘若自己因为以前不同的生活环境和经历没办法做出合适的决定,那么由这个世界的本地人处理自然是目前为止最好的办法。
陆小凤怎么可能不知道犬郎君到底是人是狗还是妖怪?只不过是想借此来吓唬他一下罢了。然而无论如何,苟十三都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毕竟.......
他现在就算是张嘴,也只能发出汪汪汪的犬吠。
“汪!!”
不过为了起到更好的威胁效果,苟十三还是很给面子的吠了一声。
关于这声犬吠,有无数的理解方法,关键就看陆小凤想怎么运用了。
在听到苟十三的声音之后,犬郎君浑身打了个哆嗦,争取把自己缩得更小些,如果不是苟十三按住他的后背,只怕下一秒就要蜷缩到床底下去。
“果然,你也是这样想的,”
陆小凤面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手里掂了掂犬郎君身上的狗皮,这张狗皮似乎是经过了特殊的处理,翻过来有一股浓烈且刺鼻的味道,苟十三嗅觉灵敏,闻到这味道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人们对会说话的狗,一定会放在麻袋里用乱棍活活打死,最后再丢进河里让它喝一肚子的水。”陆小凤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所以你到底是狗,还是妖怪?”
“不过我不知道妖怪吃什么,我只知道狗吃肉骨头也吃屎,你吃吗?”
这话难道还有得选吗?犬郎君敢打赌如果自己选了狗,那陆小凤绝对会把自己丢进茅厕里。
但现在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脱掉外皮的犬郎君身材枯瘦,和普通的小老头没什么区别,“我是个人,货真价实的人。”
“人可不会变狗。”
陆小凤冷冷道。
犬郎君愣了半天,眼睛直直地盯住陆小凤,过了一会又瞅瞅蹲在枕头边的苟十三,良久后才苦笑道,“好吧,我就是一条狗,这条狗的老家定然是个狗窝那里面有无数的狗,你数都数不完,他们还会在你半夜睡着的时候偷偷爬过来咬你的屁股。”
“你们是什时候来的?”
犬郎君摇摇头,“狗不能坐车,只能跟在地上跑,自然要提前几天。”
他说话说半句藏半句,听得出来他想在陆小凤和老刀把子中找个恰到好处的点来保全自身,不过即使是这样隐晦的语句,陆小凤也明白了犬郎君的言下之意。
提前几天的话,他们是如何确定,自己一定会选择这家客栈的呢?
“这家客栈里也有养狗的人?”陆小凤问。
犬郎君没说话,只是半趴着哭丧着脸,竖起一根手指在自己嘴边划了一下。他现在是条狗,狗可不会说话。
陆小凤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再继续追问下去也多半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信息,短暂思索了一下便打开了房间窗户。
“快点走吧,只是要小心点,这附近有人喜欢吃狗肉,专门用药药死带后拔了毛红烧。”陆小凤站在窗前打了个哈欠,窗外远方隐约透出一抹光亮,看得出来天快要亮了。
“!!!”
犬郎君没想到陆小凤居然就这样放他走,千恩万谢后披上狗皮,浑身骨骼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响,在苟十三略带惊悚的眼神里把自己重新变成了一条黄色瘦狗。
黄狗讨好似的绕着陆小凤转了两圈,尾巴摇得就像一个小风车。
“等等!”
眼见犬郎君就要从窗沿上一跃而下,陆小凤却突然叫住了他,“这屋子里有几条狗?”
这个问题倒是有趣。
如果站在犬郎君的角度,那么这里三个都是狗,陆小凤虽然外表是人,但实际上却比在场的任何一条狗都要更狗。
不过这话可不能当着陆小凤的面说。
和犬郎君的反应不同,苟十三闻言整条狗都支棱了起来,耳朵微微向前,看着陆小凤的眼神中带上了警惕。这个问题绝对不会只有表面上那么简单,还是说......
陆小凤其实一早就看出他是一条“特殊”的狗,而非什么能易容成狗的武林高手。
犬郎君没说话——他现在的装扮是一条彻彻底底的狗,当然不能说出人类的语言。只见他回过头,对着陆小凤叫了两声,随后便仿佛害怕他反悔一般,忙不迭地跳下窗户,眨眼间便消失在夜色里。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这个房间里有两只狗。
一条是犬郎君,那么还有一条呢?
室内烛火摇晃,一人一狗站在原地,却没有人先行说话。
苟十三打量着陆小凤,他和这个年轻人才认识不到两天,论最深的交集也不过只是在破庙里误打误撞救了一下他的命。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凭借陆小凤的武功,面对那几个人绝对可以全身而退,那这份“救命之恩”还得画上一个问号。
其实苟十三不知道江湖上灵犀一指的含金量,早在他躲开陆小凤那一下的时候,就已经不可能再作为一条普通的狗了。
犬郎君离开后的窗户还敞着,外面的冷风呼噜呼噜往里灌。
陆小凤去把窗户关上,苟十三的眼睛全程黏在他身上生怕陆小凤突然发难,然而一直到他关了窗户,陆小凤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反应。
他想干什么?
苟十三一刻也不敢放松,他虽然不想当一条狗,不过更不想被人当做妖怪塞进麻袋用火烧死。他深感活着的乐趣,并不想以一种堪称愚蠢的方法死去。
他能打得过陆小凤,但万一是几百人,几千人呢?
苟十三不敢去赌这个世界人对于“妖怪”的看法和态度。
“早点睡吧,明天一大早我们就要起来赶路。”
陆小凤仿佛没听见苟十三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警告声,他们一路向南,很快就能把大雪甩到身后。现在的时间在苏杭一带差不多已经是初春,陆小凤已经迫不及待要脱离这能让骨头掉冰碴的寒冷。
苟十三不出声,他的眼睛在黑暗里熠熠发光。
“犬兄,你别担心。”陆小凤对着蜡烛只一指,那微弱的火苗便应声而灭,夜色不能阻碍他的视线,自然也能看到苟十三死死盯住他的眼神。
不过陆小凤却并没有把这差不多能撕碎人的眼神放在心上,反而故意往前走了两步,苟十三一旦暴起,就能轻易把他变成一具尸体。在周围都一片寂静的环境中,陆小凤的声音居然还有几分安抚的味道。
“你又不会说人话,当然就不是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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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二月末,空气中还带着尚未褪去的冬日气息,向阳处的柳树已经吐出了嫩黄的细芽。
初春的天气除了梅花一些耐寒的花朵,其他绝大多数鲜花都尚未到达花期,即使是以各色花卉闻名的江南,这个时候一眼望去都难免有些孤零零。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节气里,却有一座小楼鲜花满径,仿佛全城的花朵全都聚集在了此处。如果仔细看,还能从中发现不少不对时节的鲜花,花团锦簇,芳香扑鼻。
这样的楼取名为百花楼,当真是楼如其名字,合适的不得了。
想在这样的地界里拥有一间这样的小楼,有钱和懂花缺一不可,有钱不懂花则俗,懂花而没有钱则憾。
幸运的是,花满楼恰好两样皆全。
在春寒尚未散去的早春里坐在这样的楼中,手边还有温度恰到好处的茶水和精致的点心,身处这样的环境,真是想心情不好都难。
但花满楼的心情显然不怎么样,他手边的茶水丝丝缕缕的热气,点心的外壳已经微微发硬,他却没有一点往嘴里放的意思,似乎面前的东西根本无法吸引他的注意力。
他在等人。
等一个已经迟到的人。
迟到并不可怕,更重要的是迟到的原因。作为一个经常被麻烦缠身的人,陆小凤动辄杳无音信反而还算得上是正常现象,只是身为朋友,还是难免为其担心。
花满楼算了算时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那差不多就应该是这两天。
前提条件——一切顺利。
“@¥%&.......”
正当花满楼在心中暗自计算近段时间江湖又发生了哪些离奇的事件,却突然听见楼下传来一阵嘈杂声,那声音就好像有人在楼下打架,期间还夹杂着狗叫声。
犬吠声,风声,撕扯声,百千齐作,好不热闹。
怎么回事?虽说百花楼接纳一切有困难的人,但这和狗打架一直打到楼内还是头一遭,花满楼愣了一下,随后便很快地反应过来,刚准备站起来下楼看看情况,就听见楼下那人喊了句什么。
花满楼虽然目盲但耳朵极其灵敏,一下子就听出来那正是他等了半天的陆小凤的声音。
“………”
许久未见的好友一见面就和一条狗打得有来有回………即使是见世面之广如同花满楼,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先笑还是先打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