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是被一阵喧闹声吵醒的,烦躁的捂住耳朵可是根本没用,喧哗声似就在门外,她昨夜睡得晚现在还困着呢。门外的声音越来越大,好像还有什么驴的叫声,是驴吧,她去镇上的时候见过的。
烦死了,这嗷嗷叫的。
不过就算这样,她也没想过起床,在宫里她也从来没有早起过,现在出了宫就更不会了。
于是眼一闭,被子一蒙,又睡过去了。
徐晚一大早就起了,正在做早食没一会儿他们便来了,还想着那女人会不会被吵醒,结果盯着堂屋大半天,也不见丝毫动静。
这女人真是……跟猪一样。
快要晌午了,桑落才悠悠转醒,阳光透过窗棱,照得她眼睛疼。
起身开门,便看见了——一堆?什么玩意儿?
桑落抬眸转了一圈也没找见徐晚的身影,八成又在灶房呢,桑落大吼:“徐晚——你给姑奶奶滚出来。”
徐晚的声音果真在灶房里传出来:“吼什么吼,忙着呢,你自己玩去。”
这狗男人现在竟会吼她了,给他脸了。
桑落骂骂咧咧的洗漱去了。
“怎么这么多东西啊,昨天我也没买什么东西啊。”桑落一边拿着饭碗一边绕着那堆东西转圈。
“这不是成亲需要的东西嘛,难免多了些。”徐晚说的云淡风轻,桑落却差点儿把自己咳死。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她“蹭蹭蹭”跑到徐晚面前,手指着他,双眼瞪得溜圆,美目里像是喷着火。
“成亲啊,怎么也不能让你白白担了这名分什么也不给吧,这样岂不是委屈了你。”
他说的还挺动听的,可再怎么动听桑落也不是很情愿啊,名声什么的她其实根本不在乎,否则早就被气死了,但亲自成亲这种事情一听就太麻烦了啊。
“就不能说咱早就成亲了,只是我一直待在外地吗?”桑落满是不情愿的说。
“我来此地三年,说你在外三年一直没见面,并且也没有任何书信往来?鬼才信吧。”
“非要成亲啊,好麻烦的。”精致的小眉头皱着,眼里的不耐烦不似作伪。
“老子活了二十七年,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女子,你就没有什么在意的东西吗?”自他们相识以来,这女人给他一种万事身上过,任何事情都触动不了她,到底为什么呢?
“当然——没有啦!我又没有父母兄弟之类的,家也没了国也没了,我还能在意什么呢?”
其实她虽然长这么大,但记性非常不好,以前父皇母后都在的时候她有过一段非常快乐的岁月,那时候皇兄光风霁月,对她也宠溺非常。只是可惜,那些也只是曾经。
如今她无父无母无国无家,也没甚能叫她在意的。
“成亲吧,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你放心,一切从简,不会累着你的。”徐晚知道她嫌麻烦,也没准备怎样大办,对外只说二人不注重这些罢了。
“唉,行吧,反正也答应了当你假媳妇,这些也是不可避免的,要办就办吧。”桑落无奈的想,左右也不过是耽误些功夫,就当锻炼了,完事后睡他个昏天黑地。
出宫之后没有宫女管束,越发懒了。
“所以这些都是成亲要用的东西?这有点儿多吧,这也不像是简单办的意思啊。”桑落用脚踢了踢其中的一个箱子,边跟徐晚抱怨。
“并非全部都是成亲需要用的,有一部分是他们送来的贺礼,你瞧瞧喜不喜欢。”
徐晚一件一件打开,有喜烛喜被、脂粉香料、鸡鸭鹅肉等,“既要简单,六礼就不必了,直接办个仪式就行了,可以吧。”徐晚很认真的在和桑落商量。
“行行行,就这样吧。”桑落满不在乎的摆手,看到还有送来的果子糕点,连忙挑出来,“这些可要赶紧吃,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看着她那没心没肺的样子,徐晚暗自腹诽,也不知道宫里是什么水深火热的生活,这女人天天都像饿死鬼投胎似的。
既已决定成亲,剩下的事就不该是她管的了,她也懒得管。
绣嫁衣?她不会。
徐晚似乎早已看穿她一事无用,索性自己包揽了全部的事情。
像嫁衣这种事情,那天带她去镇上直接交给了张娘子做,桑落觉得这男人很有心机,把所有的事情全部都安排好了才通知她。
哼,他当她是什么?是不是有一天她被他卖了还得帮他数钱?
算了罢了罢了,他看起来也不像是那样的人,等真到了那时候再说吧,她也不是什么软柿子。
……
十日后。
“夫人,夫人,起床梳妆了。”天还未明就有小仆俾过来轻摇桑落,“夫人,今天是您出阁的日子,该醒醒了,天不早了。”
因着出阁,这几天她一直住在镇上的客栈,因为两人都没有什么亲人,徐晚请来了方娘子张娘子来给她梳妆。
桑落像是提线木偶一样被她们按着净面梳妆开面,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真是美人如画啊,上了妆的桑落更添一丝妩媚,美眸轻抬,妩媚的桃花眼里似有含水深情,仔细看却是冰冷无双。
精心打扮之后的桑落,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真真是天仙一般的人儿。
“徐夫人真是像天上的仙女儿下凡,老婆子我活了这么多年真是第一次见这么美的人儿。”
“谁说不是呢,就连宫里的娘娘也比不得的吧。”
“徐小子可真有福气,能娶到这么美的夫人。”
“夫人和徐公子那可是郎才女貌,金童玉女一般的人儿。”
“对对对,咱九江镇出了这样的一对璧人,真真是福气啊。”
……
恭维声吵得桑落脑瓜子疼。
以团扇遮面,身旁便是徐晚,徐晚这厮今日穿上新郎服竟多了一种清隽之气,挺拔的风姿似竹,又似梅,脊梁支撑着那身傲骨,端得是指点江山的意气。
剑眉入鬓,狭长的凤眸里却透着一股世间尽是蝼蚁的感觉,怎么可能呢?他不过是一平民而已。顶多算是得了点民心。
想不通的事情便不必去想,桑落很通透,总有一天她会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就像总有一天她会知道,她的国为何而亡。
桑落稍抬眼,看向稍有些灰暗的天边,她想,徐晚选的日子并不好。
今天天气不是很好呢。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撑着昏昏沉沉的头完成了仪式,她被送进喜房休息。
徐晚的房子就两间,说是喜房其实就是他俩平常睡觉的堂屋,刚才拜堂的地方是这几天在旁边勉强盖了个茅草屋,寒颤的很。
喜婆出去了,屋子里就她一个人,她看着布置的满屋子的红,喜人得很。
只是她今天也不知怎么了,头沉得很。
昏昏沉沉,心底也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看着满屋子的红,总觉得有些……怎么说呢,诡异?还是……熟悉?
是了,她记起来了,她皇兄当年娶太子妃的时候也是这一屋子的红,太子娶妻,当年的场面那怎么能是现在可以比的呢?
“太子妃?”她喃喃,平时稍有些冷漠的双眼里此时是一片迷茫,“太子妃……是谁?”
此时已快要入夏,傍晚的风温暖而又和煦,堂外宾客喝酒行令的声音大的要震天响,可她却像置身冰窖中,浑身发冷。
这满屋子的红之所以让她感到熟悉,真是因为皇兄娶妻?可她为什么不记得太子妃是谁?太子娶妻,可为什么皇兄继位后没有皇后?
难道皇兄没有娶妻?可是不对啊,她明明记得皇兄当新郎官时意气风发的脸。
可是,新娘是谁呢?太子妃是谁呢?是什么时候太子妃没了的?
可是这么平常的事她为什么会想不起来?
头像要炸裂了一样,她满眼都是这喜气洋洋的大红色,手中遮面的扇子掉到了地上,桑落双手抱着头,脑海中有什么要跳出来一样。
那是什么呢?
是大红的嫁衣,精致又华丽的凤袍,是皇兄冷漠的脸,是一个妖艳的女人。
“不,不是太子妃……”她痛苦的跌倒在床,眼泪落了满脸。
徐晚一进门看到的便是她这幅样子。
“桑落!”他急忙奔上前,将她揽在他怀里,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泪水,眼里没有焦点,只茫茫然似是盯着虚无。
他小心的抚过她的手,冰凉刺骨,他心下一惊,小心翼翼的唤她,“桑落,桑落?”
桑落只觉身在寒冷的黑夜里,有野狼在暗中窥伺,飘在虚无,九魂没了七魄,后来突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地方,远处有人唤她,她才突然像是重新回了人间。
“徐晚?你怎么……这么快?”桑落起身看看堂外,果然已经没了客人。
“我让他们早点回去了,你怎么了?”徐晚的手里还攥着她的手,她依然倚在徐晚胸膛汲取温暖。
她没有回答他,他也没问。
突然察觉自己像是失去了一段记忆,她不知该如何跟他说,她的身份本身就是个隐患,更何况如今看来,似乎不太简单。
她不是那么高尚的人,真察觉有危险她才不会自己承担,一定拉着徐晚一起,还能白给人当媳妇儿不成?
只是,他胸膛太温暖了,她只想多靠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