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嘉靖训子
薛夫人之所以被嘲笑,是因为她行礼行错了。
宫中繁文缛节很多,不同身份的人见到不同身份的人,就有不同的礼节。如果有一个行差踏错,往轻说,自然少不了嘲笑。往重说,就是御前失仪,是够罢官的罪名。
所以,一般正规渠道进宫之前,都是由礼部教习礼仪。即便是周梦臣当初到北京之后,也免不了学习礼仪的过程。
薛夫人可没有这个过程,她几乎没有心理准备。就直接面见太子妃。行礼上自然不伦不类。
不过,不看僧面看佛面。太子妃本来就是一个比较宽厚的性子。再加上看在李云珍的面子上,也不过一笑而已。随即又问起了布料的事情。
一说到薛夫人的专业之上,薛夫人顿时从窘迫之中脱离出来,拿出来样品。详细给太子妃说了薛料的好处。
太子妃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她的上轻轻捏着布料搓动一二,只觉得布料厚重之极,有明显的间隔感,而且还有重量,心中暗道:“这东西真得好吗?”
丝绸的标准,乃是轻,薄,透,就是穿上十几层丝绸之后,还能看见身上一颗黑痣。这才是最上等的丝绸,一件丝绸衣服,能过团在手中。重量不过几钱而已。真是轻如无物。
而这个布料完全违背了这个标准。
当然了,太子妃也知道,这是用来做冬装的。但是即便做冬装,太子妃也是有些犹疑。不过,太子妃不管喜欢不喜欢,总是要给李云珍一点面子的。说道:“这样吧,就劳薛大家动手,为我家添置一些衣服了。”
太子妃很大器,即便是试做,也不是一件两件。而是给东宫上下太监宫女全部添一件,自然少不了太子妃与太子的。
至于钱的问题。
太子妃倒是想给钱。但是李云珍岂能要?
薛大家更是如同打鸡血一般,当时测了太子妃的身骨,又带了一件太子的旧衣做样子。毕竟,太子不可能带来测量身。薛夫人用了毕生功力,下足了心血。日以继夜,才将这一件事情给办好了。
衣服送进宫中了。只能等消息了。
太子妃倒是试着穿了穿,在即个公开场合穿了几次。也让薛料在北京传播开来,一时间也有一点点名声了。
不过,有一件事让薛料名声大噪。
虽然嘉靖三十三年的秋天的到来,天气越发冷了。太子身体不能说痴肥,但是也很不协调,而且太子小蜜蜂的名声在外,即便有很多太医调养,难免身体有些发虚,仅仅是秋天太子都想将貂裘给穿上了。
只是他自己怎么穿都行。不过,今日嘉靖要召见他。他就不能随便穿了。
因为他知道,其实他的父皇对他这一身肥肉很不喜欢。无他,嘉靖即便上了年纪,也是一个帅老头。身材清瘦,时不时还茹素,修炼各种道家养身功,从形象上看,根本就是神仙中人。
但是太子身高尚可,但一身肥肉,肚子硕大,让嘉靖看了厌恶。
只觉得此儿不类我。
要知道太子年纪也不大,不到二十岁,年纪轻轻尚且如此,年纪大了,就成什么样子了。
再与已经不在的故太子相比,让嘉靖越发不喜欢太子了。
立太子是朝廷规矩,也是嘉靖的政治考量。同样也是父子亲情所致。只是活人永远不能与死人比的。所以太子也愿意比不上庄敬太子。有时候嘉靖脾气上来,就好生一顿训斥。
这也是太子战战兢兢,而在京师的景王为什么敢蠢蠢欲动的原因。
因为从嘉靖与太子之间的父子关系来看,严世蕃觉得自己的办法是可行的。
在这一点上,嘉靖其实是有一点点灯下黑的。
无他,不管是严嵩与徐阶,还是其他大臣,保留陆炳与黄锦,但凡有一点点政治智慧的人,都不敢在这一件事情上多插手。不管是帮忙而是不帮忙,甚至旁观也是一种罪过。
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知道。
不知道仅仅是无能。知道了不管怎么做都是错。
而景王与太子也不是傻子,不想闹得天下皆知。
所以这仅仅是暗潮。暗潮到高拱不告诉周梦臣,周梦臣就不知道的地步。
嘉靖能在深宫之中,掌控全局,并不是嘉靖有什么神通,而是他有北京最大的两张情报网,锦衣卫与东厂。而今锦衣卫与东厂在这一件事情上同时沉默。再加上嘉靖深居简出,每日见得人不过是那几个,连六部尚书见嘉靖一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如此一来,嘉靖又怎么能知道自己两个儿子之间的暗潮?
也让太子一到见嘉靖的时候,就战战兢兢的。今日也是如此。
太子磨蹭了半日,终于决定脱下貂裘。换了一身看上去比较单薄又保暖的衣服过去。
来到宜春宫之中。
如何行礼问安不提,嘉靖之后,就没有怎么正眼看太子,随口问了几句太子的功课。又挑了两三件朝廷大事询问。问道:“下面刚刚报上来的山东参将李逢时貂王江泾大败,损兵折将。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太子听了心中暗暗回忆高拱说过什么。一时间也想不起来了。
王江泾之败,是今年江南一场大败。
山东参将李逢时带本部六千山东兵,进攻拓林。
拓林就是松江府地域一处地方,是倭寇盘踞之所,显然参将李逢时小看了倭寇的战斗力,也高看了山东卫所兵,一场大败损兵折将。影响很坏。严嵩逮住了机会,自然要进攻张经抗倭战略。
而这一次徐阶却罕见的沉默了。没有怎么保张经。
张经也算是夏言用过的旧人。在徐阶体系之中,也谈不上嫡系。彼此之间的关系,与周梦臣与徐阶之间的关系差不多。不过,周梦臣而今越来越硬气的同时,徐阶拉心学入局,自己的羽翼也越来越雄厚,之前一些合作的人,就要改变太态度了。
却不知道张经到底因为什么事情与徐阶之间闹出问题了。
这一件事情也算这一两月的大事,正好用来考教太子。
太子想了半日。依稀记得什么宽大为怀什么的。说道:“父皇,儿臣以为杨参将此战失利,不过小败,应该下令训斥。责令再战便是了。彼此江南缺兵少将,正是用人之际,杀之恐怕不祥。”
嘉靖冷笑一声,说道:“妇人之仁。而今江南士绅怨气冲天。不杀如何,安抚地方。不让江南的兵痞子,知道打败仗之后,是什么后果,他们会老老实实听命吗?李逢时必须死。不过,”嘉靖脸色微微有一些缓和,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有些事情不单单是杀人就能解决问题的。只是,你也知道宽大为怀,宽大给谁,也知道江南局势谁是可以杀的。谁是不可或缺的。”
“朕已经下令,免去张经南京兵部尚书一职,该任总督南直隶,浙江,福建,江西,山东,广东六省军政事。让张经知道。如果再有下次,朕不会让他那么好过的。你明白吗?”
太子福至心灵,说道:“孩儿明白,去兵部尚书,既是责罚,也是奖励,纵然是南京兵部尚书,未必能统合六省,此为激励,但是到底兵部尚书职位高一点。这也是给张经警示。如果再有下次,就没有那么容易过关了。”
嘉靖说道:“天下臣子,无非有用无用,有用的人,有些怪脾气也没有关系,无用之人,就用之明正典刑。令天下人皆知朝廷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