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洗马水,一院江南风。
何兮跟随赵日天踏入李府,一边将李府环境摄入眼底。
李府功能划分严谨,步入正门,绕过影壁,便是练武场。因家中发生变故,族中子弟三五聚集于院角花厅低言细语。正厅气势宏伟,乃为接待、宴飨贵宾或议事的大厅,大厅上方高悬“厚德载物“匾额。
议事厅和垂花门将内外宅隔开。后院乃是一座开阔的假山园林。园中花木、绿水、山石搭配,长廊、拱桥、楼阁相连。水榭花台曲径通幽,典雅别致,自成情趣。仿若人间仙境,世外桃源。
又有一座座单独庭院围着园林,星落棋布四周,富有层次,颇具有人情味和生活气息。有宴请至亲好友的内眷厅堂;也有专门用来琴棋书画休闲娱乐的小院;雪山飞狐胡菲往日居住的繁花居就座落在此。新房嬿婉亭也是单独一座小院。
议事厅有几人正在议事。能坐在大厅内的人,自然也是江湖地位显赫的能人异士。
只因异事突发,至此依然豪无头绪,众人都一愁不展,除了唉声叹息,频频俯首饮茶外,整个议事厅内气氛低沉,一片愁雾惨然。
为首一年过五旬,身形状硕的紫袍老人满面愁容,精神萎靡,正待吩咐什么,忽见弟子赵日天飞身来报:“师傅,捕神何兮何大人已到!”
李浔欢闻声一振:“快,快有请!”
2
众人一并抬头,便看见一个青衣刀客颔首而入。其人青衣短衫,颇为干练。身形修长,渊渟岳立。显然极为阳光俊朗,众人心里赞道;好个英雄儿郎!
青衣刀客腰中挎了一柄弯刀,外罩漆黑皮鞘,不知名的物件吞口,黑白缨须点缀,竞是普通得不再普通的一件弯刀。但江湖中人不识何兮的可能不少。但不识这刀的人还真不多!
何兮的刀初嘀江湖就是缉拿梅花盗上官小仙。
上官小仙盗名远播大江南北,就连少林易筋经都手到擒来。相传上官小仙艳帜高张,能迷人心神!但真正让她屡屡得手原因却是她那歹毒绝学九阴白骨搜魂爪。除了盗取别人腰里的钱袋,有时还顺手盗取别人的魂魄。
不巧在京师沐王府行窃时遇到捕神何兮。那时捕神还不是捕神,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小捕快,何兮籍由一路圆月弯刀。硬是逼得上官小仙一招未出,便束手就擒。
据当时在场的江湖人士传言,何兮出刀冷冽无锋,快如疾风!刀锋撕裂空气吟吟作响,宛若风中的风铃。身定则如松,行则如游龙,颇有宗师风范,断言此子必将名满江湖。
如今他年近三十,大小征战三十余场,折在其手下的江洋大盗,武林大豪不尽其数。一时之间,这柄普通的漆黑弯刀江湖中再也无人敢轻撄其锋。据传琅琊阁打算重修兵器谱,何兮的圆月弯刀也是热门之选!而且排名极高!
何兮向迎过来的李浔欢抬手一揖:“因公务缠身,特到李府叨扰,还望李大侠给予方便!”
李浔欢赶紧扶过何兮,引过入座:“不敢,不敢,老夫和捕神神交已久,只是缘悭一面。适逢家中生事,有些诡异蹊跷,老夫眼下毫无章法!何大人明察秋毫,铁捕神断!还望捕神大人施以援手,老夫感恩不尽,请!”
随将座上众人一一引见给何兮。分别是淮北铁胆沐烟清,一剑无血冯西范,铁戟温侯吕步。人的名儿,树的影儿,众人纷纷与何兮见礼,何兮也彬彬还礼。
一个年过五旬矮小老汉还特地向何兮打了招呼。老汉貌不惊人,但双目精芒炯盛,不怒自威。确是那少林俗家弟子淮北铁胆沐烟清,据传为黔国公远支族人,其人易筋经修练是出神入化,一身内力更是深不可测,拳掌无敌,堪称武林巨擘,中原大纛。
沐烟清慈眉善眼:“幸得捕神出手,未使佛寺瑰宝易筋经蒙尘,老夫可是一直感激得很!”
何兮赶紧礼过:”不敢当,适逢其会而已,岂劳沐大侠挂心?“
众人这才一一落座。
3
当下李浔欢吩咐下人上过茶,开口道:“不知何大人此行有何要紧之事,有何需要,尽管开口就是,李府上下唯大人行事!”
何兮淡然的笑了笑:“公务倒不急!盗梦公子少年英雄,我一向也很是欣赏。路上听到传闻,也颇感蹊跷。个中究竟如何,还请劳烦李大侠说明一二!”
李浔欢便将洞房惊变之事又诉说了一遍:“家门不幸,凭事事端。事件经过就如此这般,如今沐白杳然无踪,他娘忧思郁结,茶饭不思,以泪洗面。老夫也不落忍。顾不得家丑外扬,还肯请大人指点迷津!”李浔欢语带涩滞。甚是面上无光。
何兮拱手:“不敢,诸位都是智能之辈!一时无绪也只是关心则乱,心智蒙尘而已。凡事均有因由,事前事后总会有些征兆,老话说得好,一人计短,众人计长,还请各位一并参详!”
众人点头称是。老话当然有道理,不然如何怎么老得起来?
何兮轻饮茶水,便问事后李府的处置措施:“此时节洗马江冬寒水冷,水流疏缓,不知是否有安排沿河搜索?又可有发现什么蹊跷之处?”
李浔欢苦笑一声:“事发当时,老夫即已安排人手沿河搜索。船行水面,均无踪迹。这天寒地冻,纵是沐白内力强悍,也不可能久浸水中,想来是已招不测……”说到此处,李浔欢已是无语更咽,老泪纵横,再无半点武林大豪模样。
李浔欢傍边一个中年男子身形瘦高,一缕长须飘逸,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确是江淮大侠一剑无血冯西范,此时脸色也颇凝重:“老夫也跟随沿河搜索半天,河岸积雪未消,等闲如上得岸来,理应有脚印痕迹!只是拂晓时刻,竞又下起了大雪,即使上了岸,想来痕迹也被暴雪掩盖了。”冯西范与李浔欢交情深笃,感同身受,自然心绪难平。
何兮连忙轻声安慰:”既然尚未寻到人,未尝不是好事。或许盗梦公子吉人天象也说不定!”各位宾客没得办法,也只好附合连连劝慰。好半晌,李浔欢方才缓过气来。
何兮又道:“盗梦公子出院时,李大侠有接触过。李大侠人称摘叶飞花,一刀倾情,小李飞刀,冠绝天下!三杯吐然诺的内功心法更是惊才绝艳!以李大侠的眼力,可有察觉什么异常?”
李浔欢懊恼不已:“非老夫自夸,以老夫身手,果真要拦人,天下又有几人能走?只是当时事发突然,沐白状若疯狂!老夫一时心乱,唯恐误伤到他,出手不免有所保留。竟被他错身而过。沐白轻身功夫向来别拘一格,即使老夫也有些自叹莫如!”
何兮转过头看向李当浔台下首座位上那个英姿飒爽的青年男子。竟生出几分惺惺相惜来。据说江湖上女人要出名往往得看前面的胸和脸。而男人却相反,看的是背和背上的兵刃。青年男子容貌清秀,神色冷酷。即使看前面也应该是很多怀春少女的春闺梦里人。
但显然插在他背后的那对寒铁双戟更能吸引江湖中人的目光。据传琅琊阁将重修兵器谱时,寒铁双戟的排名与何兮的圆月弯刀也是不相上下!
“花涧戟影,索命无痕。听闻吕少侠和盗梦公子高山流水,情同莫逆!却是因为一场香艳的误会?我这人一向很好奇,对这种才子佳人的故事简直好奇得要命!却不知详情若何?”何兮温笑着问那个英俊青年男子。
铁戟温侯吕步一愣:“不想连大名鼎鼎的捕神何兮何大人居然也对这种风雅之事感兴趣,看来以后这种误会我得多碰到几次才行。”
吕步又笑了笑:”那时我刚出师门,路遇几个无赖欺凌一个女子,就出手赶跑了几个混子。正准备扶那女子起身。谁料那个女子先前被几个混子吓昏过去,此时恰巧醒了过来,见一陌生人过来挽扶她,没搞清状况,莫名一巴掌把我打懵当场。刚好被沐白兄碰到,沐白兄误会我在欺负那个女子,一声不响就打了起来。这场架可真是打得莫名其妙!昏天黑地的打了半天,不分胜败,竟然惺惺相惜起来。那女子这会也醒悟过来似乎冤枉了在下,连忙在一旁解释说是误会!沐白兄也不好意思,硬是拉着我又斗了一天一夜的酒,差点把那客栈酒窖里的酒都拼光了!嘿嘿,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说到此,铁戟温侯吕步冷傲的脸上竟渗出一丝温柔:“沐白兄脾气虽然耿直刚烈,但真的是个很好的朋友。和他一道饮马江湖时总是有明月也有美酒.......
江湖男儿,飘泊流离,除了刀剑之外,大概只有朋友与酒了。
他有时就像个孩子,遇着他心情特别好的时候,他甚至会亲手钓一条鱼给做成好吃的鱼羹端给你吃。
他总是很阳光,和他在一起你会很温暖………
其实我应该能够挡下他的,我对他的轻功一直很佩服,他也曾给我演示过事了拂衣去的身法,只是我没有想到他去意甚竖,被他借力闯了出去。”
沉闷了一会,铁戟温侯吕步又有些遗憾。
“吕少侠不必妄自菲薄,人生各有际遇,命运自有其轨迹,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何兮也感慨了一句。
淮北铁胆沐烟清也有些感叹“何大人说得有理,人生无常,世事难料。天地之间,自有造化。说不定沐白会另有际遇。”
4
李浔欢百般烦闷,看向何兮:“事情经过大若如此,捕神可有腹案指点老夫?”
何兮望向李浔欢:“不敢,此事尚待从长计议,当前倒有几点思路供众位参详!”
李浔欢:”但说无妨!”
何兮:“其一,在下来时观洗马江尚未冰封,水流也缓。人之溺水,久而体内会聚气浮出水面。倘若盗梦公子当真有所不测,三日之内当有踪迹发现。另水流虽缓,江底或有暗流,当务之急还是要安排人手沿河十里,多方搜寻打捞,并确认江中船只是否有所发现。如无影踪,则盗梦公子或天人保佑也说一定。其二,当安排得力好手,封锁李府四周,不相干人等,严控出入!其三,还请李老爷子安排引见袁夫人和胡姑娘,尚须实地勘察一番再作他议。如此可否?”
李浔欢拈须沉思半晌:”老夫虽不明白其意为何,但捕神师门传承,自有非寻常人之考量。但听捕神安排无妨!“
转过头吩咐候在一旁的赵日天:”日天,速将宅中好手全部集中到大厅听候安排!”
李府横行边镇十余年,自有其深不可测的底蕴!转瞬之间,大批族中好手涌集大厅,六组劲士,如军阵列。
这些人全身都是黑的,黑衣、黑裤、黑靴子,连手上带着黑手套!一个个身姿挺拔,背脊笔直,人如标枪.脸上均是如岩石般一样刚毅的神情。
李浔欢将茶杯往桌上一顿,从太师椅上起身,龙行虎步,站在众人面前,双手负在身后,目光如鸷鹰般锐利。果然是居移体,养移气!瞬间何兮感觉到一股宗师威严扑面而来。
“家中变故,非人所料。然情势尚未明朗,众人不可闲言碎语,扰乱视听。今有幸得诸多好友帮忙,现又捕神何兮何大人援手,相信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众家人子弟务必配合捕神行事,霸天听令,速派龙组,虎组沿河多方查探,特别留意两岸积雪上是否有可疑痕迹。再继续联系江上所有轮渔船,请其协同追查!”
“谨遵师命!”赵日天昂首挺胸,领命带队匆忙而去。
“李不坏听令,带领蛇组,狮组,豹组,象组,团围院墙四周,严防死守。等闲人等,不得进出。如有近府擅闯者,格杀勿论!”
“谨遵师命!”一个矮壮汉子领命亦带队鱼贯而出。
一时间李府上下气氛为之一紧,院内院外人影幢幢,骤然高升的警戒之意,当真如强弩在弦,一触即发。
何兮见李浔欢安排妥当,面色稍有犹疑:“我尚有问题想私人请教李大侠?不知李李大侠可否方便?”
众宾客闻言便欲纷纷起身,李浔欢连忙言道:“李某一向光明磊落,诸位也是李某或犬子知交,自问没有什回避之事!如今计断,多一人筹谋尚多一份思路,捕神请直言。”
何兮见状也不客气:“听闻盗梦公子与胡姑娘一向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而盗梦公子又身体有恙,以李大侠之为人风骨,想来不会做乱点鸳鸯的事,其中可有什么蹊跷?”
众宾客此次来观礼,也有此等疑问,但不好意思问到如此隐私话题。一时都好奇的看向李浔欢。
李浔欢也万没料到何兮竟然如此直接,愣了一下。沉默了半晌,这才苦笑一下:“诸位,有否听过赊刀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