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君瑞只见黑衣男人和白衣女子两队人马在屋顶上遭遇之后,都警觉地停下了脚步。
他们似乎并不相识,彼此试探之后,发现互不相识,且两不相防,便分道扬镳。
函谷关城里,如此藏龙卧虎?
黑夜之下,竟然这么多秘密?
张君瑞认为那几个白衣女子应该和自己无关,他应该没招惹这么多女人,于是选择跟着黑衣人。
张君瑞跟着他们穿过几个街巷,跃过诸多房檐,只见这伙黑衣人溜溜地潜入一间楼宇之内,没有了踪影。
张君瑞刚想纵身跳入楼中,却见一个轻盈灵动的身影已经飞身下楼,不留一点声响。
张君瑞旋即落地,一把拉住那人,共同躲在窗后,沉声道:“不是醉了吗?怎么不好好休息?来这里干什么?”
“屋顶上哗啦哗啦一片响声,谁能睡得着呢。”
“那你也不该来凑热闹,这是危险的事情。”张君瑞皱眉道。
这小伙不是别人,正是十一郎。
“为何你能来凑热闹,我就不能?”十一郎神色自若笑道。
“好的吧。嘘!且看他们要干什么。”张君瑞把十一郎护在身后。
他俩只见为首的一个矮胖的黑衣人命令另一个小的往窗户内扔入一只迷香,然后便悄悄在外面等着迷香发挥效用。
他们有七八人,都身材壮硕,且一身黑衣,围着黑色三角面巾,只有双目闪着凶光,一看就不是善类。
屋内不知何人?就这样被人下迷香?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阴谋。
张君瑞和十一郎简直神同步,他们皆身上一轻,双双倏然跃起,从后窗翻进屋内,轻轻落地之际,却见屋里正睡着一名中年男子。
迷香的味道已经飘进了室内,十一郎屏住呼吸,又连忙把这睡梦中男子的口鼻用床帘捂上,张君瑞则将这男子轻轻一携,便一起躲在了衣柜后面。
那男子已经惊醒,刚想挣扎:“你们是?”
“小点声!”十一郎朝那男子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
男子见进来的两个人没有恶意,似乎在帮他躲避屋外的什么人,也就屏住呼吸,静观其变。
外面的黑衣人觉得迷香燃烧的时辰差不多了,便踹开了房门,一个个闪了进来。
其中一个抢先翻了翻空空的床铺,恼恨道:“大哥,让这姓韩的给跑了!”
“老三,肯定是你刚才投掷迷香的时候,用力过大,惊动了姓韩的!”矮胖的黑衣大哥责怪另一个。
“大哥,我扔的迷香根本没声音好吗?我一点声音都没听到。”老三紧跟着大哥,听了这话,十分委曲道。
那大哥不依不饶问其他人道:“你们说有声音没声音?”
其他几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说没声音吧,大哥不愿意了。
说有声音吧,实在对不起三哥。所以只好都低头沉默不语。
大哥说道:“老三,人是你弄丢的了。你现在从后窗这里追出去看看。估计姓韩的是从后窗逃走的。”因为后窗是开着的,这大哥也不傻。
老三努力辩解道:“人真不是我弄丢的。”
“你去不去追?”大哥性格很暴躁,语气很危险。
“我去还不行吗?”三哥在大哥面前没脾气。
“大哥,那你在这里要注意安全啊!”老三临走还不忘回头嘱咐一声。
“快滚!要你说!”大哥恶狠狠道。
衣柜后面的张君瑞和十一郎,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们都感觉到了:看来这兄弟两个矛盾还不小。
三哥走后,那大哥一把扯下脸上的黑色三角面巾,坐在室内的凳子上,怒气冲冲道:“只要带上老三,肯定办不成事!”
“大哥,大哥,别生气了。三哥也不是故意的。”其他人纷纷上来安抚大哥的情绪。
“他就是故意的!如果老二在就好了。”提起老二,这大哥不免一声长叹。
“你们的二哥是何等的聪明,何等的机智!可惜,可惜他折在了蒲州城。被韩弘那狗官砍了头了!我一定不让韩弘到汴州来,宣武军还是我刘锷的天下。”大哥说完,一个拳头重重捶在桌子上,以至于桌子上的茶杯、茶碗连跳了三四下。
和张君瑞、十一郎一起在衣柜后面躲藏的,正是还未上任的宣武军节度使韩弘。
想不到韩弘刚走到函谷关,就遭遇到了又一拨乱军的追杀。
张君瑞和十一郎挑眉看韩弘,他就是新任宣武军节度使韩弘?
宣武军自从董晋死后,乱得不成样子,这个新上任的节度使能不能好好管一管?
韩弘便朝张君瑞一点头,心想这两位侠客不知是谁,今日却从天而降救了自己一命。
原来这伙黑衣人正是和那日蒲州城中杖击惠明的军汉是一伙的。今日前来,是为他们的二哥孟鄂骢等人报仇,同时也是阻止韩弘进入汴州。
黑衣人领头的这位名叫刘锷,因为进入宣武军已经有二十年,所以在军中资历颇高。
此人本以仗义慷慨著称,但自从近几年结识诡谲勇猛的二哥孟鄂骢后,便开始趁着董晋病亡,宣武军没有主帅的情况下,乘机作乱。
他们往往三五十人成群,四处抢掠。最近为了能够称霸一方,甚至逐杀了两任宣武军主帅,以至于汴宋一带,战火连绵。
战火还波及到河南、河北,崔家带着灵柩去博陵的车马被困普救寺,也是这桩因果。
现在刘锷他们从汴梁千里奔袭来到函谷关,截杀的就是要走马宣武军,要上任的韩弘。
只要韩弘一死,宣武军又是他们的纵横之地。
带头大哥刘锷翻看了桌上的厚厚一摞纸张,原来都是韩弘抄写的佛教经卷。
自从那日,韩弘在蒲州城被惠明和智聪忽悠之后,已经彻底向佛教缴械投降,一有空闲就开始抄写《金刚经》。
刘锷一把将手中的佛经撕成粉末,轻蔑道:“抄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原来是个痴迷佛教的家伙!就他?就他能当宣武军节度使?!我呸!既然这么信佛,那我就早点送他上西天见佛祖。”
“大哥,我们是在这里等韩弘呢?还是跟上三哥去外面寻找韩弘呢?”几个小的谦恭问道。
“先在这里休息片刻。追了一天了,我的脚都麻了。”刘锷道。
“对呀,对呀,我的腿也疼了很久了。”小的赶紧附和。
大哥招呼大家:“来来,大家都坐下吃杯茶。”一边说,一边自己先拖来一把椅子欲坐。
衣柜后面的十一郎可不想让他休息,于是调皮地拿出怀中弹珠,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大哥拉过来的椅子一击而倒,那大哥就一个屁蹲摔在了地上。
“啊!谁搞我?”
大哥疼得哇哇大叫,几个小的连忙去扶。
张君瑞见十一郎顽皮,也不干涉。心想如果十一郎打草惊蛇,自有他来为之兜底,反正他专注打扫烂摊子二十年。
小的连忙撇清关系:“跟我们没关系啊!都是椅子的错啊,椅子的错。”
“这是什么破椅子!竟然摔到了老子!”
大哥咒骂之后,于是大摇大摆地摆正椅子,再次落座,但椅子又被十一郎的弹珠再次打翻。
“呀!连椅子都跟我过不去!简直岂有此理!”大哥恼羞成怒。
十一郎抿住嘴不笑。这个猪头大哥歇斯底里的样子真真有趣极了。
“来人哪!你们几个,把这椅子给我劈了!”大哥决定对椅子施暴,为了挽尊。
“哎呀大哥,不要和一把椅子置气吗?不值得。”手下的人都来劝。
“我说值得就值得!给我劈成粉末!”大哥心意已决。
大哥的命令不可违抗,于是几个小的就拿着朴刀,朝一把无辜的椅子一顿乱砍。
然后好好的一把椅子,很快变成了一堆柴火棍。
张君瑞看了无奈。
韩弘看了直摇头。宣武军落在这么一群糙汉手里,这可怎么得了?
只见这把椅子已经毁了,那大哥就拖过另一把椅子来坐。
他累了,迫切想坐下来喝口茶。
十一郎没准备放过这个糙货,于是如法炮制,又甩出一个弹珠,让大哥再次跌落在地。
大哥的脸面怎么放?大哥青筋暴突地坐在地上,锤着地板怒骂道:“快!快!给我把这椅子也劈了!劈了!”
于是,一群人又争先恐后地蜂拥而上,又把第二把椅子也劈成了一顿饭的柴火。
现在还剩下两把椅子了。
大哥刘锷小心翼翼地扶住椅子背,看准了椅子的后座,这才敢把屁股慢慢地放上去。
因为,如果他再次掉落在地的话,他将在小弟们面前颜面无存。
但这次椅子没有飞,而是他的右屁股上被重重地一击!
“谁打我?哪个小兔崽崽敢打老子的屁股?”大哥刘锷趴在地上,努牙突嘴。
“大哥!不是我啊!”
“也不是我!大哥,我什么都没做。”
“刚才有人打我屁股!是谁?!”眼前只有这几个小的,再也没有别人啊!
几个小的都扑通扑通地下跪了,一个劲地磕头说,给他们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打大哥的屁股啊。
无奈大哥不相信。
其中一个颤抖着声音、壮着胆子说:“绝对不是我们干的,大哥,我们感觉这是冥冥之中的一股力量啊!可能是佛祖,是佛祖干的。”
“放屁!哪有什么佛祖!佛祖都是骗人的!爷爷我生来就不信佛!”大哥揉着右屁股,挣扎着爬起来大声嚷嚷。
刘锷决定拖第四个椅子过来坐,这一次他必须要落坐成功。因为这是最后一把椅子了,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但是,事与愿违。
大哥还是失败了。
他的左屁股又来了同样一击!当然还是十一郎玩弹珠的杰作。
张君瑞用会心的笑容赞赏十一郎的弹功了得。宝藏男孩,他什么都会,他无所不能。
“是谁?到底是谁?竟然专门打我的屁股!”大哥彻底暴怒了。
“大哥,肯定不是我们啊,我们都齐刷刷地跪在这里呢,动都没动一下。”小的们一起带着哭腔道。
是啊,量这群小兔崽崽也不敢打他的屁股啊,这辈子敢打他屁股的只有二哥孟鄂骢呀。
不过,他真的好喜欢小孟打他,尤其是打他的屁股。可惜小孟死了……
想到这里,大哥刘锷难过到无以复加,眼泪几乎流下来。
“没有人敢打他的屁股,难道真的是佛祖显灵?”大哥挠挠头,半信半疑。
欺负这头蠢猪,令十一郎心情大畅。十一郎双臂抱胸,笑靥如花,张君瑞则死心塌地地喜爱十一郎的调皮,十一郎总能给他惊喜。
“来来,大哥,咱们喝点茶。”一个黑衣小的拿起桌上的茶壶,想要给大哥倒茶,却见桌上残留的一张抄写着《金刚经》的纸张,自己飘了起来,而且纸后还散发着黄灿灿的光芒。
“我的妈呀!真是佛祖灵了啊?”几个黑衣人都注意到了这个壮景,连忙跪在地上向悬空的《金刚经》磕头。
大哥抚摸着疼痛的两个屁股蛋,也紧盯着悬浮在空中的《金刚经》,愣神喃喃道:“难道真是佛祖显灵?这世上真有佛祖?”
他想一把扯过空中悬浮的那张纸,但纸张随即躲闪,让他根本抓不住。
“岂有此理!这是什么妖术?”刘锷左手圈出,右手回扣,但还是扑了一个空。
他本就脾气暴躁,如今被屡次捉弄之后,更是恶向胆边生。
刘锷抄起腰间的朴刀,朝那页纸张砍去。
只见他左右夹击,刀法密集,但就是丝毫砍不到那页薄薄的纸张,倒把自己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大哥,大哥,不要和佛祖争斗啊!得罪了佛祖,可不是闹着玩的。”其他人统统跪在地上,拉住刘锷,纷纷劝说道。
十一郎疑惑地看向张君瑞,他知道,这是张君瑞的手笔。这是什么法术?阿瑞这家伙,有两下子啊。
韩弘在衣柜后见此情境,再次确信了佛祖的存在,原来是佛祖一直在冥冥之中保护自己啊!
有佛祖的庇佑,他没有必要躲在衣柜后面做缩头乌龟,于是他一把推开张君瑞的庇护,从衣柜后面凛然而出,朝这几个黑衣人一身正气地大声喝道:“无知狂徒,谋杀长官!得罪佛祖,罪不容诛!我韩弘必定将你们绳之以法!”
众人都愣住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找了这几天的韩弘,可不就在这里?他只是躲在衣柜后面而已。
刘锷带着几个黑衣人纷纷亮出兵器,如恶虎一般,一齐扑了上来,
但打斗之间,韩弘看起来武功平平嘛,就他这样,能将这一群黑衣人绳之以法?
张君瑞心中责怪韩弘的冲动。
哪里有什么佛祖显灵,只不过他刚才抛出了迷榖木,是迷榖木附着在纸张后面,使得纸张悬浮而已。
本来想用迷榖木把黑衣人都引到屋外去,结果这位宣武军节度使竟然被佛法感召,自己主动跳了出来。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去迎接乱军的砍刀。
以他这样的智商,能管理好宣武军?张君瑞皱眉疑惑。
刚才想救他一命,然后借他之力平定宣武军的叛乱,还中原一个太平,现在张君瑞有点怀疑他这个计划能不能行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