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禾仍是以静制动,以守为攻,不带一丝杀意。
他身在佛火金莲之中,一瞬不瞬的注视着一浪强过一浪的九道一指禅剑,再次露出凝重的神色。
全身僧袍拂动。
伽禾双脚行动流水、燕翔鱼落般地后退两步,看似简单,却似退未退,似进未进,玄妙至乎极点。
一声禅唱,佛火金莲再次燃烧。
红火光芒更旺,一片瑰丽如电闪雷劈。
轰的一声,佛火金莲的气罩突然爆炸开来,火光冲天,炽烈无比。
巨大的热浪如汪洋倾泻般扩散,极度恐怖地席卷了整个女娲庙广场,连雄伟壮观的玉石神像都摇摇晃晃,随即如蜘蛛结网般龟裂扩散。
天地间顿时沸腾,气荡回响。
空间破碎,一片火色。
如火焰般闪烁的三十二瓣佛火金莲花片,像天女散花一般四处纷飞。
燃烧!
燃烧了生命!
飘散的佛火金莲所到之处,片甲不留,皆为灰烬。
无声的湮灭。
以女娲庙广场为中心的方圆十里之内的葱郁绿色几乎是瞬间变为枯黄。
春之希望,霎时沦为冬之萧索。
气劲余波如狂风汹涌般卷进山林深处间隙里,树林摇曳,沙沙作响。
尖厉的呼啸犹如鬼哭神号,闻者惊心。
与此同时,火浪高温亦将这片地域空气中的湿气尽数蒸发。
五僧血色尽退。
他们一起被莲火燃烧的强大灼热气浪,对冲得往后倒跌而飞,分别散落各地。
纵使他们拥有金刚不坏之身,也是难以正面抵御,身体接触地面之时,各自不受控制地喷出一口鲜血。
这庞大火浪残余的可怕气场波动,连远处的荆布、文莱都低声闷哼,双双感到肉身有些承受不住地酸麻,踉踉跄跄地轻轻晃动几下。
当二人面面相觑之际,各自嘴角已然溢出一丝鲜血。
片刻后,那些恐怖的、寂灭的毁世意味,那些决然、冷漠的气息,这才慢慢消失无踪。
佛火金莲亦随之敛去,现出伽禾渊亭岳峙的雄伟虎躯。
他单掌直竖胸口作出问讯的姿态,一边化去一指禅剑的七候气劲,一边口暄佛号,嘴角也不断有鲜血溢出。
刚才伽禾也只是卸去对方五僧合体的七成气劲,其他的照单全收。
即使如此,仍如青山,不可撼动。
五僧此时站起身来,一时之间均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一致地全神凝望着伽禾,想探知他伤势深浅的真实情况,想弄清楚他还有几分余力可战,却见他卓立如佛像,脸色平静,无惊怖、无恐惧。
尤其是那对眼睛似若能永远保持神秘莫测的冷静,有种超越了血肉形相的奇异感觉,再加上此战他表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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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天赋与魄力,让他们脸上难以掩饰地露出诧异、震骇神色。
天地似乎停顿了刹那间。
伽见神情肃穆,缓缓抬头,仰望尚未恢复自然之色的红色天空。
默然半晌后,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摇头叹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想不到十八年来,伽禾师弟你居然修炼成佛火尘刹中最高深的大色空术,着实令我等感到颇为意外。不过,佛火金莲这种色空世界,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好像仍欠些许火候,否则我等就不会再次和你对视,就不会有机会再次杀你。”
伽禾神色木然,平静地道:“伽禾十八年前不争、不辩,十八年后无畏、无惧。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
倏地,四大执法尊者之首的了然眼睛一亮,像是捕捉到什么明智禅机。
他沉吟半晌后,道:“识自本心,见自本性。悟了,悟了!”
伽见一脸诧异。
了然接着道:“顿见真如本性,若见如来。我等终日口念般若,却不识自性般若,殊不知一切般若智,皆从自性而生。菩提一念,若识自性,一悟即至佛地。多谢伽禾师侄慈悲,开甘露之门,令我等安心开悟。”说完其他三僧随之行动一致地叩谢敬礼。
伽禾眼神变得深邃莫测,圣光灿然,以微笑回礼道:“佛祖说法四十九年,谈经三百余会,旨在使众生转迷成悟,离苦得乐,使众生同成佛道。而我辈众生,研究经教,诵经念佛,守五戒十善,实践六度万行,其目的也是在希求转迷成悟,离苦得乐最后的究竟,希求成佛道。法即无顿渐,迷悟有迟疾,只此见性门,四位师叔悟则刹那间,可喜可贺!”
荆布与文莱心中同时涌起无法控制的崇慕之情。
伽禾大师禅语不断,内中深含玄理,竟然令四大执法尊者之首的了然刹那间顿悟。
这个大转变,有些突然。
伽见见了然被伽禾的几句禅语说的貌似顿悟成佛,脸上却满是失望。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伽见凝视着了然,轻叹一声,道:“了然师叔,你……唉,罢了,罢了,人各有志,佛路不一。从今往后望自悟修行,自心见性,早登彼岸,正果圆满。”
了然再次敬礼拜谢伽见,同声道:“多谢成全。”说完带领其余三大执法尊者离开。
伽见凌厉的目光再次投向伽禾,道:“伽一上座乃是师父及天下共举的禅宗佛子,伽禾你盗走衣体又有何意义?”
伽禾面容古井不波,没有作出回答。
他环顾着白石广场焚寂萧条如冥界鬼域的惨况,不经意想起那一夜师父与不良人在禅院大战之后情形,眼里显露出一丝凄迷伤感。
黯然半晌后,轻叹道:“师兄,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你又何苦如此执著呢?自朝彻禅院创建以来,其衣钵一直都是法之外物,而正法才是大道。”
稍顿之后,又道:“至于正法,便是心之了了,以无上真如,见性得涅磐之道。师兄,外迷着相,内迷着空,你已着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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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见难得有耐心地听完伽禾这番禅语,微微挑了挑眉。
他脸上虽面无表情,心情却有了微妙的变化,先是沉默,然后凛然。
他一心向佛,却佛不心中。
心中只见衣钵,却不见正法。
那自己现在站在这里,究竟是在做什么呢?
难道朝彻禅院没有了信物衣体,全院上下就连正法也无法传承下去吗?
伽见的身体忽然无比沉重,感觉没有一丝力气。
他的精神意识变得有些模糊,仿佛被伽禾当头一棒。
他的心跳有些狂躁不安,好像在黑暗的大海之中遇到风高浪急,苦苦挣扎着。
这是心魔与佛陀的较量。
……
风再起。
这时“轰!”的一声,女娲石像好像承受不住气劲余波的强大冲击,先是龟裂,渐而破碎,最后轰然倒塌。
场间忽然掀起一阵大风,吹动了伽见的灰色僧袍,也吹动他的须眉,吹进了他的眼睛,吹进了他的心灵。
佛性登时醒了大半。
随之,伽见眼里先前的震惊、愤怒、迷茫……各种复杂的情绪被吹的无影无踪。
他心里的执念,只为衣钵的心魔,亦被破掉消灭。
默然半晌后,他无声而笑,笑容里有说不出的嘲讽、轻蔑与怜悯。
昔日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瞋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今朝皆忏悔。
蓦地,伽见显已完全醒悟过来。
他须眉瞩张,双目异芒闪烁,凝神望着伽禾,虔诚地暄了一声佛号,道:“师弟,你是对的。执着者虚空不空,反之无不虚空。若我们能放下执着,还有何事须争?禅门有你,大幸、大福。多谢!”
佛还在他心中。
伽禾以一声佛号回礼。
伽见长长吁出一口气,续道:“迷相悟性,一饮一啄,皆是定数。始祖母华胥神像已毁,因果在我,罪孽在我。幸得师弟禅语引渡,离相离境、顿悟大义。心外见法即是外,若悟自心,即离生死,即是涅盘。幸之!幸之!前有圣僧立雪断臂以明智,今有和尚杀身成仁见如来。师弟,珍重!”
说完他盘膝而坐双手结成莲印,合上双目,心神晋入空明境界,提劲运气至极限。
只听“砰!”的一声,体内轮海倏地爆开,立时经脉尽断,气息枯竭。
伽见脸上依然保持着浅浅的微笑,身姿依然保持着入定的坐佛之相。
乍见这一变故,文莱悲痛欲哭,终于禁不住叫出声来。
荆布轻叹一声,黯然神伤。
伽禾双目黯然神伤,叹息一声,徐徐道:“众生修佛,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说完盘膝而坐,双掌合十,对着伽见的法身念诵起大悲咒经文,木鱼钟磬遁着某一规定韵律于诵经声中此起彼落,份外幽邃深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