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凛觉得自己的心从未如此愉快, 她看着绵延开阔的山峰，恨不得现在就下山，去往外面的世界。
但她激动了没多久, 心中激『荡』的热血便平息了下来。
比起离开太微宗, 现在有件重的事。
栖川的根头发。
她得去把头发拿回来。
而且她从醒来到现在也没有看到温言, 起码把有了肉身这个好消息先告诉他……
白凛这样想着, 又扭头回到竹楼里。
她蹬蹬蹬爬楼梯直奔二楼，将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没有看到温言的踪迹。
看来是出去了。
她抱着剑, 走到门槛边坐下，认真思考。
到底不等温言回来呢？是先去东极殿找根头发？
她纠结的时间并不长, 几分钟后, 她果断起身, 将凛冬紧紧握在中。
等人实在太浪费时间了，更何况与栖川失联的时间越长就越不妙，是先去东极峰趟吧。
白凛转身关好竹楼小门，落了锁, 然后按照记忆中的路线, 直接向东极峰的方向前往。
*
本着谨慎小心的原则，白凛路走得非常隐蔽。
虽然她也算是太微宗的份子, 但对这里的弟子来说, 她的脸毕竟是张完全陌生的面孔，更何况近戒备森严, 以防万, 是小心为。
好在白凛并不是第次做人，虽然刚开始的时候多少有点不习惯，但在下了碧霄峰之后, 她便完全熟悉并掌握了这具身体。
虽然与灵体状态相比，这具身体的体验甚至可以用笨重来形容，但和真正的凡人身躯相比，其实是相轻盈的。
从碧霄峰顶到山脚再到东极峰之间的距离长，像顾初云这样刚入门不久的修道弟子即使马不停蹄也至少个时辰的时间。但白凛却觉得自己用了半个时辰都不到，而且到达东极峰顶的时候几乎感觉不到疲倦，气息也平稳得丝不『乱』。
看来即使她拥有了凡人的肉身，但内里是剑灵的本质，并不能称之为个真正的人……
想到这里，白凛顿时心念动。
她抬起左，在心处划下道细细的伤。颗颗晶莹的血珠瞬间渗了出来，如月如玉，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烁着剔透的光泽。
果然，流出来的不是血，而是具现的灵力。
看来以后必须得努力保护自己了，绝对不能在人前受伤，更不能让别人看到她的“血『液』”。
她紧了紧左，提高警惕，继续向东极殿的方向走去。
“罗师兄，他们都去抓妖兽了，你怎么没去啊？”
“也不能所有人都去啊，咱们东极峰不就没人了。再说了，有温言剑尊在，我们去做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可是温言剑尊，跟去长长见识也好啊……”
白凛躲在处茂密的灌木丛后，听到两名巡逻弟子闲聊时的对话。
温言去抓妖兽了？她今天会不会等不到他回来啊？
算了，不管了，先去找头发。
她甩甩头，屏气凝神，继续以潜行的方式靠近东极殿。
其实她太可不必这么做。因为东极峰是掌门所在的主峰，原本便人丁稀少，这会儿又有部分弟子跟着去抓妖兽，现在整座东极峰基本处板砖砸不到人的状态。
但白凛就想这么做。
她早就想体验下这种感觉了。
潜行成功的白凛本满足，她轻轻脚地溜进东极殿，未进入主殿，就听到个微微惊讶的声音。
“……是你？”
白凛猛抬头，看到袭白衣的青年站在殿前，清泠如玉，眉眼疏淡，正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白凛也睁大双眼：“温言？”
他不是抓妖兽去了吗？
*
会在东极殿撞见温言，是白凛万万没想到的。
她眨了眨眼，愣在原地，正在琢磨怎么和温言解释自己拥有肉身这件事，温言已经快步走了来。
他长袖轻拂，眉目如画。双总是笼着忧郁的浅眸此时微光浮动，温柔剔透，竟比这满殿的琉璃灯火动人。
白凛怔怔地看着他，未反应来，就感觉有只落到了她的头顶。
是温言。
他伸出修长白皙的，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地，在她的头发轻轻抚『摸』。
仿佛她是件极其脆弱的玉器，不小心就会破碎受损。
“是真的……”他发出梦呓般的低喃，指依然停留在她漆黑的发丝，动轻柔而缓慢。
白凛看着他这副开心的模样，突然不忍心打断他。
是她保持安静，乖乖地动不动，任由温言对她细细观察。
她充满耐心，以为温言快就会收回。
但温言并没有。
他认真地注视她，指尖慢慢游移向下。
从头发到额头，从额头到眼睛。
从眼睛到鼻尖，从鼻尖到嘴唇。
白凛渐渐觉得有点不自在了。
温言的指尖温润微凉，落在她的唇瓣，像片轻盈的羽『毛』，有种说不出的触感。她心跳骤快，眼睫微颤，轻轻出声：“温言……”
少女的声音比往日更加低软，带了丝细微的无措，似乞求又似无助，轻易便能激起别人的凌虐欲。
温言如梦初醒，指尖顿，立即将收回。
他眼中闪浓烈的懊恼，再垂眸，看到少女正低垂着头，唇瓣紧抿，似乎是尴尬。
“……抱歉。”温言语气低郁而自责，“我只是太高兴了……”
“……我知道。”白凛抿了抿唇，抬头对他笑了下，“我开始也不敢相信，在自己的腿掐了把呢。”
温言看着她，目光逐渐恢复柔和。
“你……讨厌变成这样吗？”
白凛连连摇头：“不讨厌，我早就想拥有具真正的身体了，现在高兴来不及。”
“……就好。”温言听了，安心地笑了笑。
“听你的语气，好像点也不惊讶。”白凛好奇地歪头看他，眼睛闪闪发亮，“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吗？”
温言对她求知若渴的目光，微微沉默，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
他不太想让她知道自己以血饲剑这件事，毕竟以她的『性』格，定不会赞他这么做。
这是他自愿的，他不希望因为这件事令少女为难，进而成为她的负担。
是温言静默片刻，微笑着回答：“应该算是吧。”
白凛：“应该算是？”
“为了修复剑身……我与你结契了。”温言面『露』抱歉，言辞温和而恳切，“抱歉，没有提前征得你的意就擅自做了这种事……”
“哎呀，没关系啦。”白凛不在乎地挥，继续盯紧温言，“可是你说结契……只结契就可以修复凛冬、能获得肉身吗？”
显然，这个理由并不能完全骗她。
温言点点头，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别人也许不可以，但我的灵力多，所以……”
他实在不擅长撒谎，尤其是在信任他的人面前。
“原来是这样。”白凛若有所思地点头，毫不怀疑地相信了他。
早知道结契的好处这么多，就应该想办让初云早点与她结契。不以初云的修为，估计就算真的和她结契也产生不了什么大的影响吧，毕竟初云现在没筑基……
白凛深知去的事正如往云烟，转瞬即逝，想再多也改变不了什么，不如放眼未来，规划下以后的安排。
“所以以后我的剑主就是你了？”白凛看着温言，用种肯定的语气说。
温言微怔，后知后觉道：“你如果不愿意的话也不必……”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我只是想问，”白凛不在意地笑了笑，随即眼神又变得认真，“我们之间有距离限制吗？”
之前她只是只灵体的时候，和凛冬剑的距离甚至不能超十米。这也就导致了顾初云去哪儿她就得跟到哪儿，旦超出界限，就会被种无形的力量强行拽走。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如只被锁链拴住的家犬，举动都备受约束。
如今她有了真正的身体，相应地，她也想获得真正的自由。虽然对温言没有意见，但她害怕剑与剑主之间的契约会再次束缚她。
白凛认真地盯着温言，透彻的眼眸中暗含紧张。
温言对她的目光，种莫名烦闷的感觉再次袭心头。
“没有，”他低低地说，低垂的长睫遮掩了眼底闪而逝的失落，“你可以去往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白凛闻言，顿时松了气：“……就好。”
她看去轻松，但温言的神『色』却有些低郁。
“对了，”聊完自己的事，白凛终想起来自己此行来的真实目的，“掌门呢？他怎么没在这里？”
温言微微抬眸，神『色』恢复温和恬淡：“他去捉妖兽了，顾师侄也和他在起。”
“捉妖兽？”白凛想起两个巡逻弟子的对话，“可我听外面的人说，去捉妖兽的人有你呀？”
温言微微笑道：“范衡想让我去，被我拒绝了。”
白凛：“所以他就自己了，让你留在这里替他看门？”
温言：“……”
看门这个词，未免精准了。
他勉强点了点头：“……是这样。”
“真是如既往的狗啊。”白凛嫌弃地摇了摇头，转而又问，“你有没有在这里看到个玻璃瓶？”
温言不解：“玻璃瓶？”
“就是琉璃瓶。”白凛从善如流地改，举起比划了下，“就是长颈的，大概这么高，里面有根头发……”
温言不明白她问这个做什么，但是轻轻摇了摇头：“没有，他的东西般都放在随身携带的芥子囊里，不会留在这个地方。”
“唉……”白凛听，顿时泄气了。
温言见状，忍不住问道：“怎么了？根头发重么？”
白凛诚实回答：“是我个朋友的头发，没有根头发，我就不能和他联系了。”
又是个朋友。
温言静默片刻，突然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白凛不确定地说：“去找他？”
离开他，去找他。
温言语气变得有些冷淡：“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白凛摇头：“不知道，不我现在下山去找，应该来得及……”
温言道：“下山太危险，我陪你起去。”
白凛愣，连忙摇头婉拒：“不行啦，我已经麻烦你这么多事了，怎么好意思再让你陪我找人？”
温言薄唇微动，正开，白凛又继续说道，“而且掌门也不可能让你下山吧？我这趟两天肯定回不来，是被他知道你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估计真的会把我折断。”
心里清楚白凛说的都是事实，温言动了动唇，终是什么都没说。
了许久，温言才慢慢开：“你现在就启程么？”
白凛笑笑，语气随意：“然是越早越好。”
其实有点原因她没有告诉温言，她这么着急下山，其实并不完全是为了寻找栖川。
她只是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太微宗以外的世界，至栖川，找得到自然是好，但若是找不到，其实也不用太紧张。
他应该从开始就考虑了头发会被发现的可能，而且之前他能轻而易举地混入太微宗秘境不被人发现，这样的能力，就算真的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估计太微宗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更何况栖川是挺聪明的——除了『性』格有点像小孩子。
白凛想通后，顿时觉得轻松不少。
尽人意，听天命，其他就顺其自然吧。
温言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安静，终什么劝阻的话都没说。
“下山危险，你并非修道之人，是带些防身的器为好。”
白凛点点头，举起里的剑：“我有凛冬。”
温言轻声道：“小心别让它受损，毕竟它才是你的本体。”
白凛：“我明白。”
“另外，”温言从袖中拿出只芥子囊，递给白凛，“这是芥子囊，里面有灵石和碎银，有些器，应该够你用了。”
白凛看着这个小小的芥子囊，心复杂，突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你……你把这些东西都给我？”
温言微笑：“我们不是朋友么？”
话是这么说，但哪有他这种直在单方面付出的朋友啊……
白凛有些犹豫，迟迟没有接下芥子囊。
温言见状，轻轻抓住她的，将她的心摊开，然后将芥子囊稳稳地放到她的心里，再为她合指。
“我给你这些东西，并不是不求回报的。”
他微微俯身，清冷低柔的声音在她头顶轻轻响起，“记得早点回来。”
白凛眼睫颤，胸腔瞬间雷鸣如鼓。
“芥子囊里有块传讯玉简。”温言点点退后，神『色』温柔地对她说，“别忘了用它联系我。”
“……我知道了。”白凛乖乖点头。
*
就这样，白凛在温言的保驾护航下，安全出宗。
与站在太微宗门安静目视她的温言挥道别后，白凛踏了寻找栖川的道路。
考虑到第次见到栖川的地点是在姑『射』山，所以她这次的目的地也首选里。
然，她『摸』不着路。不好温言给的芥子囊里有传送符，她拿出传送符，学着顾初云之前的使用方进行了通『乱』七八糟的『操』后，传送符亮起道白光，直接就把她传送到了姑『射』山。
到姑『射』山，她就感觉到这座山的气息与次似乎有所不。
次她与初云起来的时候，天气好，山的灵气也充足，到处都是野兽与奇花异草。
可这次姑『射』山的空却昏沉沉的，凉风萧瑟，走兽全无，空气中弥漫着令人胆寒的肃杀之气。
白凛怀疑自己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她屏息提气，继续往前走，越走越觉得前方空气稀薄，透着种浓浓的压抑。
不是换条路吧？
白凛脚步微顿，转身欲走。
突然道微弱的挣扎呼救之声传进她的耳朵。
前面有人？
白凛顿时想起了之前与温言看的话本。
不会是女鬼吧……
不不不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女鬼呢，多也就是长得像鬼的妖兽……
白凛边给自己打气，边放轻脚步，猫着腰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慢慢走去。
风声呼呼，草叶簌簌，挣扎之声愈发清晰。
她藏在草丛中，双目凝，终看清了呼救之人是谁。
是顾初云。
她正被只巨大的、覆盖着白『毛』的兽爪压在地，神『色』痛苦，无动弹。
而用爪子牢牢压住她的，是只身形庞大，通身雪白，双瞳暗金的狰狞妖兽。
白凛倒吸气，目光落到妖兽长长的尾巴。
蓬松而柔顺，白『色』的『毛』看去软乎乎的，尾端渐变深黑，如被墨染般。
这个尾巴怎么么眼熟……
白凛看着金瞳冰冷的庞然妖兽，突然想到了什么，脱而出：“栖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