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诚泽哭得很厉害。
陆彦舟将他放平, 让他躺在床上,然后躺在他身边陪着他,任由他哭。
不管是谁,遇到这样的事情, 都该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就是谢诚泽这样子, 哭得他心碎。
上辈子谢诚泽跟他在一起几十年, 都没这么哭过……
陆彦舟很想抱抱他亲亲他, 但到底还是忍住了。
陆彦舟得承认, 他喜欢谢诚泽, 不管是哪一个。
他们管理局的人加入管理局的只有灵魂, 没有身体, 他们去小世界做任务, 更是会体验各种不同的人生,拥有各种不同的人设。
他们这样的人, 认人本来就是靠灵魂。
他一直喜欢的, 也是谢诚泽的灵魂。
上个世界他一直强调谢诚泽的灵魂碎片跟谢诚泽本人不一样,不过是想提醒自己别越线。
但再不一样, 那也是他喜欢的人的灵魂,就像眼前这人,可以轻而易举地引动他的心绪一样。
“你放心,你会好起来, 不会有事的……”陆彦舟轻拍谢诚泽的背。
谢诚泽的哭声在一下下的拍打中慢慢变弱, 他睡着了。
陆彦舟见状想要下床,但他一动,谢诚泽就受惊一般颤了一下, 似乎就要醒来, 他想了想, 到底没动。
陆彦舟躺在床上想了许久。
这个世界相当于地球的平行世界,发展路线几乎一样。
现在是74年年底,上大学的方式就是成为工农兵学员,但三年后,会重开高考。
如今户籍管理严格,他没办法带着谢诚泽离开这个村子,他生活在这样一个环境里,也接触不到可以“教导”他医术的人。
所以大概率,他和谢诚泽要在村子里待上三年,至于三年后……高考可以让他们离开这里。
三年……谢诚泽还要受苦至少三年……
要不是怕小世界意识到不对排斥自己会害了谢诚泽,陆彦舟都想直接找上国家,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全说出来了!
陆彦舟一直没睡着,倒是谢诚泽后来睡熟了。
见他睡熟,陆彦舟悄悄下了床。
谢诚泽住的房子是他父母留给他的,统共两间朝南的屋子,这两间屋子中间还都做了隔断。
其中一间一半用来睡觉,一半用来存放粮食柴火等杂物,另一间朝南的一半是厨房和吃饭的地方,后面那一半则是一个猪圈,不过里面没养猪,养了两只羊。
陆彦舟刚走出卧室,就听到那两只羊“咩咩”地叫起来,不停地拱木栏——这是在要吃的。
谢诚泽今年才十八岁,刚成年,他长得瘦小不说还瘸了一条腿,在村里只能拿最低的公分。
如果他生活在一个大家庭里,这也能活下去,但他一个人过日子,需要各种生活用品,要吃饭,日子就过得艰难了。
他养两只羊,也是因为养羊可以再给点公分,但对他来说,要割到够两只羊吃的草,需要付出常人两倍的努力。
这还是他现在已经长大了,当初他还小,没办法挣工分只能养羊的时候,甚至时常被其他孩子抢走辛苦割来的羊草。
之前原主接近他,随便给他两把草,他就感激涕零。
陆彦舟看了看,发现墙边有半框之前剩下的草,他拿出来喂了羊,又找出谢诚泽存着的粮食,煮了一锅粥,还在上面蒸了点咸菜。
煮粥的时候,水一开,陆彦舟就不再添柴火,因为柴火不够。
一些挨着山的村子,兴许不缺柴火,但联丰村所处的位置是平原,所以家家户户都面临柴火不够用的情况,煮饭那是怎么省柴火怎么来。
让米在锅里泡着,陆彦舟找出原主送给谢诚泽的纸笔,写下一行字放在谢诚泽床头,然后拎着谢诚泽的竹筐,带着一把镰刀出了门。
这时代不仅缺粮食,连草都缺。
家里养的猪和羊都要吃草,可地里拿来那么多草?很多时候,草刚冒头就被割了!
最近天冷,能割的草就更少了!
陆彦舟在月色下徘徊了三个小时,在天刚蒙蒙的时候回去,也就割到半框草。
他一回家,就听到那两只羊又在“咩咩”叫。
陆彦舟没去管羊,先进了谢诚泽的屋子,发现谢诚泽已经醒了,正侧头看他,他留下的纸笔也明显被人动过。
“我醒得早,就去割了点草,”陆彦舟走到谢诚泽身边,低声解释,又摸了一下他的脑袋,“你的骨头伤了,躺着不要动,我去给你弄吃的。”
他之前煮的米已经在水里泡软,但也冷了,陆彦舟加了两把柴火热了一下,就盛了一碗,倒进去红糖,端到谢诚泽身边。
这样煮出来的粥口感很差,不过这个时代,没人挑剔口感。
谢诚泽咬着嘴唇看陆彦舟。
陆彦舟道:“乖,多吃点,你才能好起来。”
盯着陆彦舟看了一会儿,谢诚泽终于张开嘴,慢慢地吃起来,吃着吃着,他却突然变了脸色,趴到床边,想要去够床下的东西。
“你要什么?”陆彦舟问,然后就见谢诚泽颓然地倒在床上。
猛然想到什么,陆彦舟摸了摸被子,才发现谢诚泽尿了。
所以刚才,谢诚泽想要的,应该是床下的夜壶。
瘫痪病人很容易失禁,以刚才的情况来看,谢诚泽的情况还算好——他还是有一点感觉的,只是感觉微弱。
只要多注意,好好养着,以后应该可以自控。
至于现在……这会儿天冷,可不能让谢诚泽就这么捂着,陆彦舟伸手就去掀被子。
“你出去!”谢诚泽死死地按着被子。
“你再不听话,我就去外面喊,我喜欢男人。”陆彦舟威胁他。
谢诚泽不动了。
陆彦舟就继续动作,给谢诚泽脱裤子。
这一脱,他就看到了谢诚泽那条有问题的腿,枯瘦枯瘦的没什么肉,瞧着就像是骨头上包了一层皮。
手颤了颤,陆彦舟在最短的时间里帮谢诚泽换了裤子。
但谢诚泽没有多余的被子……陆彦舟将被子没湿的地方盖在谢诚泽身上,道:“你等我一下,我去把我的铺盖拿过来。”
陆彦舟说完就走。
谢诚泽看着他离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刚才陆彦舟看到了他的腿,会不会觉得很丑,觉得他很恶心?再也不想看到他?
就算陆彦舟不觉得他的腿恶心,照顾他也是很累的工作,等陆彦舟多照顾他几天,肯定就受不了他了——村里有些人年纪大了瘫在床上,连他们的子女都嫌弃他们。
陆彦舟跟他无亲无故的……
他想把陆彦舟赶走,却又忍不住期盼,希望陆彦舟可以不嫌弃他。
他其实是个很自私的人。
天已经亮了。
虽然天很冷,让人只想赖在被窝里不出来,但地里的活儿还是要干的,还要起来做早餐,因此知青点的知青们,早早地就起床了。
村里知青不多,分两间屋住着,男知青一间,女知青一间,两间屋后面是厨房和茅房。
这会儿,今天负责做饭的人已经开始做准备了,他踌躇了一会儿,问一个唇红齿白,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陆红星,你哥昨晚上没回来,我们是不是不用做他的早餐?”
“不用,他肯定会在镇上吃饱。”陆红星仰着下巴开口。
陆红星就是陆彦舟的弟弟,他和陆彦舟,是两年前一起来这个村子下乡的。
陆彦舟人很好,不管是谁有困难,都会主动帮忙,干活还特别勤快,因此大家都很喜欢他,陆红星就完全相反了。
来了村里之后,陆红星第一天就因为睡觉前看到了虱子跟住在这里的老知青吵起来,之后更是偷奸耍滑不肯干活,还时不时闹脾气……不管是知青点的人还是村里的人,都不喜欢他。
要不是看在陆彦舟的份上,大家早就排挤他了。
这会儿看陆红星口气不好,大家也只当没听到,倒是顺势聊起了陆彦舟。
“幸好有陆彦舟,不然咱们村的母猪就跑掉了,都不一定能找回来。”
“找是能找回来的,但要抓活的回来不容易,之前隔壁村的猪跑了,他们为了弄回来只能把猪打死……”
“那母猪一直是下崽最多的,死了太可惜了。”
“唉,别管猪了,最可怜的是谢诚泽,听村长说,他以后要瘫了。”
“那他可怎么办好?”
“是啊,他日子本来就难过……”
……
提到谢诚泽,几个知青都有点唏嘘。
这时,一个年纪跟陆红星差不多大的知青道:“陆哥会照顾他的,不是吗?昨天村长说了。”
“村长是这么说的,但陆彦舟跟谢诚泽无亲无故的,凭什么让陆彦舟去照顾他?应该让谢诚泽的亲人去照顾……”一个年长的知青道。
昨天村长一回来,就说陆彦舟答应了以后要照顾谢诚泽,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这可是个累活儿,这个老知青觉得陆彦舟不该接。
“陆哥之前就很照顾谢诚泽,他心肠又好,见不得别人受苦,肯定会主动去照顾。村长也说了,是他主动要求的,”那个年轻知青叹气,“陆哥就是人太好了。”
其他人也觉得年轻知青说的有道理——陆彦舟太善良了,就总吃亏。
见周围人这么一副表情,陆红星嗤笑一声:“你们把我哥想太好了,我哥才不是什么大善人!让他帮点小忙,给别人一点小恩小惠可以,遇上这种事情,他肯定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陆红星很不喜欢陆彦舟那个假模假样的家伙。
他对陆彦舟很了解,陆彦舟这人装好人,实际上却一肚子坏水。
不说别的,就说照顾瘫痪病人这事儿……陆彦舟那家伙很爱干净,也没耐心,他不可能去照顾一个瘫痪病人。
“陆红星,你别乱说,陆哥不是这样的人!”
“是啊,陆彦舟不是这样的人。”
“陆红星,你别老说你哥坏话!”
知青们纷纷道。
“我可没说他坏话!不信的话,你们可以等等看,我哥保管找理由把这活儿推掉!”陆红星说得很肯定,“我是他弟,我能不了解他?他要是真愿意照顾谢诚泽,我喊他爹!”
那些知青见陆红星这么肯定,就有两个刚来不久的知青犹豫起来,有点相信陆红星的话了。
而就在这时,陆彦舟独自回来了。
陆红星得意了:“你们看,我哥一个人回来了……他多半把谢诚泽扔在医院里了!”
“陆哥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那个一直说陆彦舟好话的小知青气得不行,眼看着陆彦舟走近,就大声问:“陆哥,谢诚泽怎么样了?他人呢?”
“他没事,在家呢。”陆彦舟笑笑。
“你们这么早就从医院回来了?”
陆彦舟解释:“我们不是今天回来的,是昨晚上回来的。”
“那陆哥你昨晚住在谢诚泽那里?”
“对,我昨天住在他家……我以后就搬去他家住了,方便照顾他。”陆彦舟道。
知青点的知青闻言,一起看向陆红星——是不是该喊爹了?
陆红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