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京城已经入夜,偌大的街道上只有一人在漫无目的的走着,这人正是李洞玄,他去方立友所给出的地点查探了一番,那里名为启点孤儿院。
院长名为韩形,是一年过古稀的老头,头发与胡须早已宾白,一眼看去,只会当他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头,但若是只看外表,就当他是个普通人,那就大错特错了。
能够被姬万豪委以重任之人,又怎么可能是简单人物呢?这韩形,乃元婴境高手,若不是李洞玄有一隐蔽身形的法宝,恐怕早就被发现了。
想起在孤儿院所看到的的一切,李洞玄迈动的步伐变得愈加沉重,那里并没有一丝温馨,有的只有残酷,孩子们被当成兵器培养长大,给他们灌输忠君的思想,在他们的身上,看不出一丝的生气,明明这个年纪的孩童不应如此才对。
回到家后,看着贤惠的妻子,他的心才安稳了下来,打起精神,嘴角微微上扬,不想被她看到自己心中所想。
“烟儿,我回来了。”
那名为烟儿的姑娘,身穿一身白裙,盘起长发,从外表看,是一个极为贤惠的女子。
“真是的,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去逛青楼了?”
说完这句话,烟儿往李洞玄衣服上嗅了嗅。
李洞玄也不恼,一把抱住了她:“为夫都有你了,哪里还瞧得上那些庸脂俗粉,走,看看我的乖女儿去。”
听到这话,烟儿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你也知道你有个女儿啊,都快一月大了,你还没想到名字啊。”
妻子的这话,让李洞玄尴尬了许久:“这不,名字太多了,挑不过来,对了,要不然干脆叫如烟算了,为父对她的期望也不高,只要她像你这般贤惠就好。”
“你这家伙,自家女儿名字岂能如此随意,再说了,陛下不是新生一女唤作如雪吗?臣子之女的名字怎么能与陛下之女如此相似?”
“也是,但一时半会想不出什么好名,先这般叫着吧。”
烟儿也了解自家夫君的性子,每天起身穿的衣服都要挑选半天,更何况是自家女儿的名字,无奈的说道:“知道了,知道了,那就先叫如烟吧。”
家庭的温馨,让李洞玄沉重的心情稍微缓和了许多,看着已经睡去的女儿,再想起那些被当作兵器培养的孩子,他决定明日再去那孤儿院走一遭。
第二天,这一天并不需要上朝,李洞玄早早地就去到了启点孤儿院,他的腰间佩戴着一块玉佩,是一玄级法宝,能够遮掩气息。
他偷偷摸摸的翻到墙角,想要看到院内的情况,谁曾想背后的一道声音吓了他一激灵,险些从墙上摔下来。
“我说昨日怎么好似感觉有人窥探呢,原来是李洞玄,李御史啊,这般偷偷摸摸的过来,有何贵干?”
被人发现了,李洞玄也不尴尬,从墙上跳了下来,对着眼前的老者说道:“我听说这里有家孤儿院,办得极好,方圆百里的百姓听到这孤儿院,都竖起拇指,大夸特夸,所以本官特来此地学习学习。”
“李御史,这里是郊区,别说百里,就算三百里外也一户人家都没有。”
“是吗,是吗?那看来是我来错地方了,本官先行告退。”
李洞玄找了个借口,正欲转身离去,韩形却叫住了他:“慢着,李御史,远来是客,不如进去坐坐吧。”
李洞玄的脚步停了下来,他其实并不想要进去的,但这里方圆三百里内,一户人家都没有啊,妥妥的杀人埋尸的风水宝地。
更何况这韩形还是陛下的人,若是他选择动手,恐怕陛下只会私底下拍手叫好,明面上对他略施小戒,眼下的李洞玄就只有一个选择了。
“那敢情好啊,老丈,我在外面看着这些孩子玩得可开心了,早就想进去看看了。”
“哼,你这御史的嘴巴真的是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李洞玄熟络的来到韩形的身边,脸上一丝不满的表情都没有,仿佛对韩形的安排很满意一样。
突然出现的外人,引起了孤儿院的孩子们的注意,他们看向眼前这年轻人,其中有一个小女孩出声了:“你不是那日跟踪我们的怪叔叔吗?”
李洞玄看去,那小女孩长得极其精致,眼角的泪痣格外引人注目,她正是之前遇到的那小女孩。
韩形听到这话,开口道:“亏我还以为李御史铁面无私呢,原来私底下还有这种癖好。”
李洞玄自然知道韩形这是何意,连忙说道:“我才没有那种癖好,那日只不过有些好奇而已。”
韩形面色一沉,语重心长的说道:“好奇心过于旺盛,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随即带着李洞玄来到了院长室,两人相对而坐。
韩形开口了:“我知道你这人,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得罪了大半个朝廷,这次过来,想必是对我这孤儿院有所不满吧。”
李洞玄自然知道他的来意瞒不过眼前这人,老实的点了点头。
“人呐,总是要成长的,怎么你都混上御史了,还不明白为人处世的道理,人一出生之时,只是懵懂无知的小孩,这时就需要父母告诉他们,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你父母应当教导过你吧。”
“虽然本官的父母早逝,但他们的教诲依然牢记在心。”
“对喽,父母的教导,这就是我们获得的第一次成长,之后当你踏出家门,游历在外,应当明白,这世间并不单单只有对错吧。
你的作为,放在我这外人眼里,那是挑不出半点错误,但为何你在朝廷中如此不受欢迎呢?
还不是因为你没明白这世间不单单只有对错这一道理,天天挑着别人的错,证明自己的对,哪可能有人会喜欢你这愣头青呢?
人生在世,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呀,过于执着对错之人,都没什么好下场的,若不是陛下看你这孤臣还算有点用,早就把你发配边疆了。”
李洞玄听着韩形的这一番话,也是明白他之意是让自己不要插手此事,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晚辈,终究成长不起来,对便是对,错便是错,我乃当朝御史,若是连我都不敢挑错,那又有谁会去挑错呢?”
韩形重重的往李洞玄头上一拍:“你以为你为何能够在朝廷上卖弄你那嘴舌,还不是陛下封你为御史,给我弄清楚了,你是陛下的嘴,而不是天下人的嘴,若是惹了陛下,哪怕你说得再好,再对,那又有何用,在这里,陛下就是理,他说的,那便是对。”
李洞玄被拍了,也不恼,他心知眼前这老丈并非是非不分之人,他说的并没有错,当今天子之所以能够容得下他,是因为他骂的是朝廷百官,某种程度上,他是站在陛下那边的。
但若是为了影鸦之事,参奏皇上,让他停止培养影鸦,以姬万豪那暴虐的性子,恐怕会直接把李洞玄打入地牢。
这时候的李洞玄不免想起在寺庙里面的日子了,当初父母早逝,年幼的他只能选择入庙当和尚,混口饭吃,那时师傅虽然严格,做错事情直接棍棒伺候,但待他极好。
也正是在这种师傅的培养下,他才会对对错看得如此之重,依稀记得刚入朝为官之时,他看到同僚把一百姓冤枉入狱,就因收了地主老爷的钱财。
被李洞玄发现后,一点都不慌,揽住他的胳膊,用着不在意的语气说道:“为兄之错,为兄之错,改日请贤弟到百花楼,到时我定然自罚三杯。”
在他的眼里,自己的过错只需自罚三杯就可一笔勾销。
李洞玄终究还是看不惯,走上了这人憎鬼厌的道路,为官三年,一好友未得。
思考良久,李洞玄看向了韩形,叹了口气,说道:“哎,我当真觉得当官当得是真没意思,还是回乡当一和尚自在。”
“人生在世,哪里逃得开人情世故四字呢?年轻人,看开点吧,当做看不见,比什么都轻松,别看这些孩子日子过得苦,但总比流落到外面挨饿好吧。”
面对韩形的开解,李洞玄拱了拱手,说道:“谢谢老丈提醒,晚辈已经明白了。”
韩形欣慰的扶了扶须,自己好歹把这刚正不阿的年轻人给劝下来了,但令他始料未及的是,第二天,李洞玄又来了,他走了进来,手里面还拿着一堆玩具和零食。
韩形虽已年迈,但可谓是老当益壮,冲过去,对着李洞玄就是一记飞踢,把他重重的踢倒在地,怒道:“你这厮到底有没有听我昨日是怎么说的?怎么今日又来了。”
李洞玄艰难的从地上爬起,开口道:“这不,看你这日子过得挺清贫的嘛,带了点礼物看你。”
孤儿院的孩子们看着李洞玄手里之物,半天不敢动,李洞玄露出平易近人的笑容:“来来来,看上什么就拿吧,反正都是拿来送给你们的。”
与李洞玄最为相熟的小女孩,拿起一盒甜饼,看向李洞玄,开口道:“奇怪的叔叔。”
有了人带头过后,其他孩子纷纷响应了起来,但是他们并未出言感谢,他们的学习中,从来都是如何杀死人,却并未学习到如何接纳他人的善意。
韩形拿起一扫帚,用力的往李洞玄身上一拍:“滚滚滚,以后别再来了,哪有人像你这般愣头青的,旁人见到我们避都来不及,就你这厮舔着脸过来送礼。”
李洞玄也不奇怪韩形的反应,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开口说道:“那老丈,晚辈先行告退了。”
等他离开过后,孩子们围在韩形的身边,说道:“父亲,那个奇怪的叔叔要处理掉吗?”
韩形也不奇怪这些孩子的话语,这是按照陛下的要求培养出来的,他们只需要知道面前的人该杀,还是不该杀就好。
他用着毫无感情的面孔对着孩子们说道:“不必,他以后都不会再过来了,五日后你们有场任务,赶紧训练去。”
果然,几天下来李洞玄都没有来到孤儿院,韩形总算放下了心,感叹那愣头青总算不再犯病了。
但一道声音打破了孤儿院内的平静:“老丈,我带了几头鸡过来,待会宰了给孩子们补补身体吧。”
韩形摇了摇头,推开门,看到了那年轻人,他心知这李洞玄这是在做什么,他不能劝阻皇上停下培养影鸦,只能迂回照顾这些孩子,让自己心里好受点。
把他拉到院长室,怒喝道:“你这厮到底在做些什么,你当真以为有洪清大师保着你,陛下不敢动你吗?”
李洞玄也是看开了,笑了笑,说道:“大不了回去做和尚,这官做得也忒没意思了,话都不能说个明白。”
“你根本不了解陛下是个什么性格,若是让他知道,恐怕你连和尚都做不得,罢了罢了,两日后你来这里一趟吧,我好让你彻底死心。”
说这话时,韩形一脸凝重,李洞玄见状,也是收起了之前轻松的样子,对着他说道:“老丈,我观你也不似坏人,为何.....”
韩形大手一挥,说道:“去去去,我帮陛下做事,难不成在你眼里是在为虎作伥?”
李洞玄讪讪道:“我当然不是这么个意思。”
韩形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你问个球啊,帮陛下做事是我的本分,莫再问了,莫再问了。”
李洞玄还想在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身处之地,早已不是启点孤儿院,而是在一荒地,他看了看自己,无奈的说道:“看来我这是被送客了啊,也罢,过两日再去吧。”
回到家过后的李洞玄,看着自家女儿,心中愈发苦涩,摸了摸她,说道:“若我是孜然一身,此时早就应该去跟陛下理论理论了,可惜终究还是有了牵挂了啊。”
烟儿在这时推开了房门,看向自家夫君,开口道:“我说你这几日怎么愁眉苦脸的,安心好了,我与如烟都不是你的拖累,若是夫君累了,我们回乡不就好了,说起来好久没去看看洪清大师了。”
看着这善解人意的妻子,李洞玄的内心愈发苦涩,重重的叹了口气,心道:“老丈说得对啊,我自打生下来以后,当真是一点成长都没有,是非对错,当真有如此重要吗?哎,还是看不见来得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