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春秋正在休息室里面换新的白大褂，刚刚接诊的男孩不过上高中的年龄，由于家庭和学业的压力，吞服了农药，索性不是百草枯之类的剧毒农药，总算是抢救过来了。
但是她的衣服上全是催吐过的污渍，胃酸混杂农药让她不悦。回想着男孩苍白的面孔，她终究是没有向同事诉苦。换了干净的衣服，俞春秋巡视了一眼病房，男孩已经稳定下来了，跟家属又客套了几句话，再一看挂着急诊大厅的时钟，已经接近十点。
正要嘱咐一些主要事项，春秋却听见护士中心的李护士一脸严肃在接诊电话，她心里刚刚松下的心又悬挂起来。
“俞医生，离山路发生了很严重的车祸，多名病人受伤，在交警护送下很快就来，快准备准备。”李莲边和电话交流边和俞春秋沟通。
话音刚落下，就听见救护车的声音悠悠远远传来，几个护士已经冲出去了，俞春秋也快步跑到门口迎接，急诊的老前辈看着情景也过来了。
先从救护车下来的是个中年人，由于翻车侧压，他的双腿模糊不清，肋骨也出现了非常严重的挤压伤。脸庞全是血，面目全非，刚刚还微微起伏的胸膛却没了多大的动静，看起来人不行了。老前辈指挥着医生护士拉中年男人去急救，后面的救护车紧接着又送下来一个人。
俞春秋看见了他的脸，心突然漏了一拍。
这场面混乱，她没办法再细想，后来的少年面庞也全是鲜血，冬天厚重的衣服却看不清具体的伤害，但是相比前面一位，明显好了很多，他还能抬眼，然后又闭上了。
十二月七日，天气非常寒冷，入冬以来第一个雪天，昨天夜里下了一夜的雪。临湖市又是一个不偏不倚的地方，没有暖气的供应，风却像刀子一样刮。
然后八日出了特大连环车祸，七辆车连环相撞，死了三个人，受伤了近十个人。那天因为太晚了，牵连的路人却不多，只有一对情侣。而第一辆救护车上的大叔没有救下。
抢救花一个晚上，医生们各有各自的事情，她在急诊室连轴转着，又要应对着各色的病人家属，所以俞春秋没有来及确认那个眼睛的主人。下班后又去急诊大厅看了一次，没有那个可能熟悉的人。
然后这个少年的事情，俞春秋在连夜的加班后昏睡了两天，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件事情。
车祸后的第三天早上她才缓过神来，今年是她工作的第三年，对于读完博士的她而言，已经三十岁整。急诊室的忙碌让她经常来不及细想很多事情，包括以后要去的科室。
“俞大夫上班来了。”李莲向她打招呼。
“嗯啊，李护士也来了。”俞春秋回复。
“前几天事太多了，昨天睡了一天才好了一点，要不然头晕的不行。”李莲摇着头，“俞大夫你知道吗？那天出车祸的居然有大明星唉。就是那个那个叫什么姜于端？好像是这个名字？我不怎么追星来着。”
李莲没有注意到俞春秋的僵硬。
“听小陈她们几个姑娘说的，昨天有狗仔来堵人呢，都堵在顶楼病房门口了。”
“姜于端…啊？”俞春秋轻轻说，没有来及确认的事情一下子有了定论。
“对对，几个小姑娘可激动了，本来的轮休都不休了，排队等着给他换药。”李莲哈哈笑了一几声“要不是我都三四十了，我也去围观看看。”
这个时候，陈可喜悦着回来了，看见李莲和俞春秋打了声招呼，“李老师，俞医生。”
“看你高兴的。”李莲逗她，“上班还是注意点。期末考试还得准备呢。”
陈可是来实习的新手，还要面临期末考试，实习测评等一系列头疼的事情，听见这个，她见到帅哥的心情突然没了。她嘟囔着几句“还是我们俞医生好，从来都不提人伤心事。”
“俞医生，你去不去看姜于端，那可是大明星唉，真的长的特别好看，可有气质了。”
“去去去，人家医生忙着呢，没时间跟你们几个小丫头玩。”
俞春秋默默地收拾东西，打算一会去心内科看自己的老师，今年可能就会定下去心内科的事情，正在给市立医院心内科的王医生打个助手。“李护士，我去心内科看老师那边的情况了。”她没有回复陈可的话，她不知道怎么接话。
看来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过往，他藏得非常好，那些乱七八糟的狗仔从来没有骚扰过她，也没有一些奇怪的知情人士报道，所以让世界上的其他人都觉得，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冬天的夜晚降临的格外早，完成工作后抬头看见窗户结了一层薄薄的窗花，蔓延着窗户的框架，和窗台上的绿植相得益彰。俞春秋呼出一口气，松松筋骨对工作台旁边的老先生说道：“老师，今天工作结束了，我下班了，您在这里忙着。”
俞春秋挑选了一束向日葵，冬天真的不好卖，医院的花店真是什么都有，她想着，那束热烈的花确实很适合送给病人。也许能微微闻到身上消毒水的味道，不是特别好闻，但是她很尽力地用雏菊香水掩盖了。站在顶楼电梯间，她犹豫着该不该进去看看姜于端，无论过往如何，现在怎么说都是老朋友老同学，昨天车祸严重到上了头条，按理说应该去看看。
护士站的护士们跟她寒暄了几句，又向她们询问了一下姜于端的病房号，却只能获得各种打趣的声音。
犹豫着已经到了姜于端的病房前，透过小窗口居然没有看见他在病床上躺着。
俞春秋礼貌地敲了门。
记忆中的声音回答了她，穿过思绪。
推开了门，那少年站在窗户前，影影绰绰，身影不够真确，却和心里的样子相连。他没有回头，可能觉得都是相识之人。
“姜于端。”
少年听见并非他所认为的声音，蓦然回望。
“是你啊。”
少年回答道，“你回临湖工作了啊？”
他的询问不像是询问，像是肯定什么东西。“几年前，欧郁年告诉我你没有回国的打算，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呢。”他漫不经心地躺回床上继续说道：“前天我还以为看错了呢，心想你怎么会回来呢？原来是真的。”
慢慢的他声音变小了，“学医很辛苦吧。”
俞春秋把向日葵整理了一下，放在床头。“还可以，喜欢就不辛苦，总算是熬到头了。”
她顺势坐下“倒是你，怎么会有时间会临湖？”
“…博兰百年校庆，老师邀请我回来的。”姜于端的眉眼有点女相，看起来温温柔柔，但骨子里是个非常桀骜不驯的人。可能跟演员这个身份有关，他看向人的眼神永远有股含情脉脉的滋味。
“原来是这样子，博兰一直以你为骄傲的，校庆的话应该就是这个月末了，你的伤应该没有太大题。”俞春秋安慰着。
“老师没有联系你吗？她一直都非常欣赏你来着，你可是一直高居榜首。”姜于端说。
“没有，她好像不知道我回来了，我本身就不太喜欢密切的联系，这几年连郁年都很少交往了。”她默默说：“仔细想了一下，上次见你应该有三四年了吧。”
“五年，在同学聚会上。”姜于端很快接下话，说完又沉默了。
尴尬的气氛弥漫在周围，姜于端一开始还和她礼貌地对视说话，后来就又望向窗外，俞春秋顺着目光看过去，却发现他用窗花写了些东西，已经因为空调的温度而融化，慢慢流淌下来，在窗沿边堆积。
“那就这样了，注意身体…”俞春秋打算离开。
“这几年你过得好吗？”他突兀地问了一句。
俞春秋愣了一下，“还可以吧。还有很多要学习的，我打算留着市立医院工作，这样父母会安心一点，大概就这样随便过日子。”
“校庆会来吗？十二月二十五号，我打算那去。”姜于端说着。
“可能吧，我得看着时间。”俞春秋说着。
两个人正聊着天，病房门突然响起，孟周推门而入，手里提着晚餐之类的东西，和俞春秋直接对视上。
“俞春秋？！”孟周惊讶地说。“你怎么从国外回来了？”
“孟…周？我读完博就回国了，在这里工作，顺便来看看姜于端。”
“哦哦哦，大学霸吃过饭了没？要不要留下一起吃吧。”
“不用了不用了，你们吃吧，我和父母说好了。”俞春秋匆匆告别离开。
病房门被轻轻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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