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次从誉王府回来已然过去三日光景,原本表面和睦的相府因为言书雅再次病倒而人心涌动,这次她的病来势凶猛,才一夜功夫就卧床不起,听前去送药的丫鬟说,大小姐时有呓语之症,像是被抽了魂一般,接连请了好几个大夫都束手无策
个别有心之人都在讨论她前段时间恐怕只是回光返照,早就已经要扛不住了。
此刻,言书雅卧在床榻上,喝下今日送来的第三碗药汤,她不知道这副身子的主人之前究竟得罪的是哪位菩萨,本来大难不死只想好好活着,不去招惹这些是非,可如今既然她们不愿就此作罢,那她只能顺水推舟让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现行,就当是补偿她占了言书雅身子的补偿吧。
“夫人,要不,我们请个大师来府里做法场法事,去去府里的晦气,这样对雅儿恢复病情也有助益,你觉得呢?”正堂上大家正襟危坐,商议着言书雅的病情,许茹芸率先试探着问道。
只见杜月华眉头紧锁,担忧中夹杂些许犹豫之色:“这能行么?要不还是多请几个大夫回来看看吧。”想到自己的丈夫素来不喜欢这些,她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
许茹芸见对方有松动的迹象,连忙补充:“夫人,都已经接连看了那么多大夫了,都对雅儿的病没有办法,相爷他就算不喜欢这些鬼神之事,但是雅儿的安危他肯定不会不顾,若是相爷在,他肯定也会同意的。”她怎么会不知道杜月华的顾及,说着她眼神示意了一下言书静。
收到眼神暗示,言书静也应声附和:“是呀母亲,姐姐的健康才是最要紧的,我娘找的是京都出名的大师,肯定会对姐姐的病有帮助的。”
听到二房的态度,三姨娘沈氏也开始迎合劝说,她平时在府中谨小慎微,不争宠也不争权,很少有发表意见的时候,如今听到她这么说,杜月华心中也定了主意:“那就依二姨娘的意思,那大师那边...”
“夫人放心,大师那边我早就已经安排妥当了,就等您一句话的事儿。”许茹芸接过话茬,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神色,好像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一日前....
“娘,言书雅这个病?”言书静看着自己地娘亲,轻声询问。
许茹芸顾自挑选着自己面前的钗饰,并未看她:只笑道:“两三日一碗补汤,只需要加那么一点点好东西,那个小丫头片子就算命再大,也得落得个终生痴傻的下场。”只见她眼中闪过一抹寒光,这次,她不仅要让大房无路可走,还有一个人也要一并收拾了才会安心。
要不说二姨娘是个能做事的人,才一日功夫,她就已经将她口中的大师请进了府中,然后就是一群人声势浩大地摆设了道场,紧接着就是一阵鼓锣声响。
道场就设在离言书雅房间不远的地方,轰天的声音冲进房间,梦兰怒不可遏地关上房门,身后就是梦竹大怒地声音:“吵死了吵死了,听说这法事要做上一天一夜,这样我们小姐还怎么养病!”
她们站在床前看着昏睡不醒的言书雅,一时间都乱了手脚,但是无奈自己只是个丫鬟,就只能干着急。
“大师,我的女儿怎么样。”杜月华看着面前的道士,焦急询问。
这种法事每隔一炷香的时间大师就需要稍事休息,就是这个空档,她才能来同对方说上话。
只见面前的道长伸手捏算,嘴中喃喃一句话:“大凶!大凶啊!”
听到这个,杜月华脚底发软一下慌了神,许茹芸连忙上前扶住她,接着问道:“大师此言何意?”
“贫道方才通灵圣母娘娘,向她传达了小姐之难,娘娘说,府中邪祟盛行,若不清楚邪祟,恐小姐癔症难消。”
“那这邪祟在何处,请大师务必帮助,只要我的雅儿能恢复身子,我愿日日吃斋,感念圣母娘娘恩德。”杜月华含泪伏拜,此刻没有什么比她唯一的女儿能好好的更加重要。
“夫人莫急,贫道已从圣母娘娘处听得消除邪祟之法,只等日落时分,夫人将此符张贴于相府正堂,再由贫道施法,邪祟自会现身。”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张符纸,递到杜月华的手中。”
时间就那么一份一秒过去,很快,天空霞光泛滥,红日慢慢有隐退之色,杜月华见时间差不多了,依照大师的意思将符纸仔细张贴在正堂处,又并手恭敬地对着符纸参拜了几下,接着就又是一阵喧天鼓声。
此刻,相府内几乎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沾染了大师口中的邪祟,锣鼓声中,只听大师一边又一遍念着:“天道毕三五成日月俱出窈窈入冥冥气布道气通神气行奸邪鬼贼皆消亡视我者盲听我者聋敢有图谋我者反受其殃我吉而彼凶世间邪祟显真身!”
只见大师一把拿起面前地风水罗盘,上面地指针正剧烈转动着,他跟随着罗盘指向在观法众人中间穿行,指针停止转动,而他最终也停在一人面前,正是三姨娘沈氏。
在众人惊讶地目光中,三姨娘下意识先护住了自己的肚子,惊恐后退:“大师你是不是弄错了,我怎么可能是邪祟呢。”
“是啊是啊,三姨娘是个好人,不可能的!”沈氏平时对待下人都十分谦和,那些曾受过她恩惠的奴婢小厮们都齐声维护。”
可大师并没有要听他们的意思,他目光一转,盯在沈氏肚上:“夫人自然不是邪祟,可她腹中胎儿乃是煞星转世,若不除去,恐相府上下都将受其害。”
听到这话,大家都噤了声,毕竟鬼神之说他们谁也不懂,只知道都是不愿意拿自己的安危去冒险。
只见人群中二姨娘走了出来,朗声大呼:“来人,先将三姨娘手脚绑住。”然后走到但姨娘身边低声道:“大师说了,只是腹中胎儿不详,只要大师做法去除就好了,妹妹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
三姨娘此刻哪里会听信这些,她将无助的目光投向杜月华,可如今的她担忧的是女儿的身体,再加上她府中的胎现在克的可是整个相府,悠悠众口,她作为大夫人,这件事她实在没有办法回绝。”
见杜月华不置可否,许茹芸赶紧催促身边的下人上去绑了三姨娘,见到二姨娘发话,他们就算再有顾忌也不敢迟疑,不顾言书月的阻拦就要冲上前去绑了三姨娘的手脚,混乱中,只听门外传来一声高呼:“相爷回府了!相爷回府了!”
呼喊声中,只见一个中年男子阔步而入,边上还跟着一个少年,风姿俊逸,身穿淡紫色的华服,高冠束发,剑眉星目,容貌与他身边的男人透着相似。
见到来人,大家不约而同跪地,齐声高呼:“见过相爷!”
言鹏进门看到这般景象,只轻抬了一下自己的右手:“都起来吧。”他从人群中走过去,坐在正坐上,转头剜了一眼杜月华:“夫人这是在做什么。”
见到言鹏突然回来,她早就已经慌乱不知言辞,丈夫的疾言厉色更是让她不敢出声。
许茹芸见状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相爷恕罪,夫人这么做都是为了雅儿,相爷您不知道,您这一去就是一月多,雅儿前后都病了两回,夫人也是没有了办法,这才请了大师来做法,还请相爷饶恕夫人。”许茹芸一句话就将这件事情的责任都推到杜月华身上,可杜月华一向没有什么心计,自然一下听不出这话中的含义。
言鹏闻言,又看向沈氏,眼神中看不出喜怒:“既然是大小姐病了,拿你们绑三姨娘作甚!”
闻言,只见那道士躬身参拜:“回言相,三姨娘腹中胎儿不详,对大小姐的病...”
“我的病怎么了?”所有人都只关注着道士,却没有注意到言书雅此刻正倚靠在门上,一脸戏谑地看着他们。
此刻不仅是许茹芸,杜月华也是一脸不可置信,早上还躺在床上气息微弱的人此刻怎么会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言书雅在大家复杂的目光中走上前,在言鹏面前行了个礼:“女儿给爹爹请安,恭迎爹爹回府。”言书雅字字婉转,柔和而有力,面色红润,没有一丝病态。
“雅儿身体可好了。”言鹏看着言书雅,一月未见,他觉得面前的女儿好似变了,过去她虽然也是轻声细语,温婉娇弱,但心中对他这个父亲有些躲避,似有惧怕,可如今她眼神中哪还有一丝畏惧,路上就听说她失忆之事,看来确有其事。
言书雅侧目看了看许茹芸的脸上各种变换的表情,这才回应言鹏的话:“父亲放心,女儿已经痊愈,这还要多亏了二姨娘的,要不是她素日关照,还特意请了大师,女儿怎么可能好的那么快。”
听到这,许茹芸大惊,但还是压抑着自己的慌乱,故作镇定地陪着笑容:“定是相爷回府,阳气压制,邪祟不敢作乱,雅儿地身体自然也就恢复了。”
言唯安早就传信回来说今天相爷会回府,她今日布局一是为了让杜月华和相爷之前起嫌隙,然后再利用言书雅的病来除掉沈氏肚子里的孩子,这样一箭三雕,她在府里的地位就能安稳了,谁料言书雅居然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她精明的眼珠转了转,看向言鹏:“相爷,刚刚大师说了,三姨娘的胎可是大不详,恐怕会对我们整个相府有害...”她在赌,赌言鹏不会不顾整个相府的荣辱安危,既然除不掉大的,那就解决一个小的,也不枉费她一番谋划。
言鹏听言也没有接话,看到泪如雨下的沈氏,又转头看向那道士:“道长意思是,我的孩儿有问题?”
只见道长没有回答,但面容表情已经表达了肯定之意,话是他说出口的,如今他自然不能改口,现在就算是也是,不是也得是。
寂静中,只听言书雅一声冷笑:“一句不详就要三姨娘腹中胎儿的命,二姨娘你好大的胃口啊。”
此话一出,许茹芸终是坐不住了,她故作震惊,掩面泣声:“雅儿你这话是何意,我何时要害那孩子性命了,相爷,那是大师的意思,妾身也是为了相爷您考虑呀!”她之前一直当言书雅就是个软柿子,再加上失忆以后鲜少露面,不是个难对付的,想不到她三言两语就把矛头都是对准了自己。
见到自己母亲如此,言唯安和言书静也接连跪地,率先听言书静出声维护:“父亲,自从上次姐姐落水,娘一直悉心关照,吃斋念佛,对待姐姐都尚且如此,她不可能会害三姨娘腹中那尚未出世孩子,她也只是听大师的意思而已啊。”
“哦!落水。”她还没找言书静,没想到对方竟然自己挑起这件事,言书雅微微一笑:“妹妹你不说我还忘了,妹妹你掉落的玉镯我在你房里找到了,就在你房间的桌案上,你怎的当时引我去后院的月湖帮你一起打捞呢。”说着她接过梦兰递过来那个碧玉镯子,上面勾勒了一圈金丝线,看上去价值不菲,她曾查过,这个镯子是京都首饰名匠打造,为了满足富家小姐的虚荣心,一般都只做一件以表示独一无二。
言书静看到那玉镯,一时间慌了手脚,没了刚才的底气,结巴道:“那是....是我后来在我的枕头下找到了...姐姐误会妹妹了。”
“那你推我入湖一事也只是误会?还是二姨娘适逢二日就送来的补汤中掺入的虞美人是误会?又或是...”言书雅走到那位道长身侧,抓起他的右手,厉声道:“姨娘费心找来一个死奴假扮的道长也是个误会!”
闻言,大家都循着目光看去,只见那道士滑落衣袖下的手臂上刻着一个硕大的奴字,东凌国凡是犯死罪之人的家眷都会被发卖为奴,他们的手臂上都会刻上这样的标记,若不是她通晓药理,早早发现那些汤药有问题,她也不会一直关注着二房的动静,想不到她如此歹毒的心思,盘算的不止是她的命。
见被拆穿,那个假道士吓得跪地大喊饶命,还没有等言鹏审问一下就供出了自己是受许茹芸指使,这下让她悔的肠子都青了,本想着这件事万无一失,只要了结了就处理了这个死奴,不留一丝痕迹,可她千算万算,疏忽了这样的人没有顾忌,只要事发就一定供出自己。
沈氏如今看到生机也,连忙甩开束缚,冲上前跪地大哭着要言鹏替她做主,她没想到自己处处小心,从不与二房争什么,但是她却要害自己的孩子,悲愤之余,她也惊叹言书雅如今有如此魄力,有洞察一切的本事。
言鹏目光如炬,扫视了一眼自己宠爱许久的许茹芸,他早就知道自己这个二姨娘不是什么安分的主,但是鉴于她给自己生育了一儿一女,也从不曾有什么越矩之处,就一直纵容,甚至给了她比主母还高的权力。
“二姨娘想来是操劳过度,行为有些逾矩,既如此,那以后府中的掌事之权就还是由大夫人接管。”虽然杜月华是个软弱的,可现在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至于言书静,她看了眼自己的二女儿:“至于静儿,谅你年幼无知,跟你娘一起回去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准许,不得离开房门半步!”
这件事就在言鹏的一句话中结束,果然他还是偏心二房的,虽然知道自己今日不能将许茹芸一举扳倒,可是能夺了她掌家的权力也算是有所收获。